浮生(第3/7頁)

說完,他壞壞地笑了,比懵懂頑童惡作劇更鬼祟張狂的一張臉,躲在扇子底下笑得肆意狂虐。

青靄整個人完全呆了,木偶似地訥訥說道:“一切全憑少爺做主。”她聽了長生的話,也喚紫顏少爺。

紫顏聽了,便有幾分歡喜,瞧瞧沙飛,道:“你呢,肯不肯應承我,為我辦一樁事?”

沙飛點頭如搗蒜,恨不能生就飛毛腿,馬上出去替他辦好,忙不叠道:“能,能。”

人呀,到底易為強勢所欺。紫顏心下浮過一絲笑容,一指桌上的涼茶,“去,喝了就沒事。”

兩人聽話地走過去倒茶,咕咚咕咚喝了,並沒當解藥來嘗,只當是少爺的賞賜。二人喝得心眼明亮,一激靈,仿佛什麽咒語解了。再看紫顏,沒有先前的神秘,也就是凈瓶楊柳般清麗的人。

心下的敬畏仍有。兩人在下首站好,沙飛恭敬地問:“少爺有什麽事想打發我們做?”

那人依舊像調皮的孩子,呵呵笑道:“我叫你們喝茶,你們就敢喝?這水可是會啞人的。”

青靄、沙飛面面相覷,分不清他哪句話真哪句話假,又覺他說笑的樣子真是好看。分明是老練成精的人,卻能這般稚氣天真,他似於年月中縱橫跳躍,一張臉幻過無數表情。

逗弄夠了,紫顏回到正題。

“熙王爺府裏有塊龍嬉朱雀佩,你們想法子替我偷出來。”他晃了扇子沉吟,“我會把沙飛扮作常在熙王爺跟前走動的大紅人,至於青靄,要是想做王爺的愛妾或愛婢,也無不可。”

沙飛恍然大悟,想起依稀有紫顏這麽號人物,是巧手易容的大師。王爺的名頭雖大,他的好奇卻蓋過畏懼,想見紫顏如何改扮,將自己徹頭徹尾變作他人。這一想心思活絡,由此衍出了偷天換日的心。

他瞥了青靄一眼,要是換過一張面容,亦可叫她迷醉傾倒,該是多麽有趣。

這就是入套的螃蟹、上鉤的魚,不愁他不應。紫顏含笑放過沙飛,擡眼看著青靄,低低地道:“熙王爺的側妃晴夫人,有間琳瑯軒專置各樣珍奇珠寶,你可想親眼去瞧瞧?”

“少爺在和誰說話呢?”長生手持魚竿,心卻仍留在紫顏那處。螢火和他並肩坐了,一旁的魚簍裏滿是鮮活亂跳的魚。

“無非是賊。”

“啊!”

“怕什麽,連照浪城主都不放在先生眼裏,其他的人……”螢火的魚竿一頓,凝在空中,“有時,真想見他害怕的樣子。”

長生輕笑起來,紫顏受驚的樣子確是很難想像,他是那種至柔也至剛之人,絕不會輕易讓人看到怯弱的一面。

可是長生和螢火都想保護紫顏,雖然那是紫府中最不需要保護的人。

“你說,他們在說什麽呢?少爺為什麽不許我們聽?”說到底,他不想被拒絕在外,多少次他不都是在紫顏身邊伺候著,與少爺一樣俯視來訪的客人。

在這裏沉悶地釣魚,他們真是太閑了。

“如果有生意上門,先生就會讓你去買一支香,那時,你就會聽到這回的故事。何須心急於一時?”

螢火篤定的神情令他討厭,好在長生見過他驚慌失措。唉,事不關己的時候,螢火這個人還真是冷漠。

他念頭一轉,想到蘼香鋪的老板姽婳。每回只收故事,不要銀子,換一支離奇的香。她家的鋪子開得極近,像守著紫府的一只石獅。這個神秘的丫頭究竟是什麽人?她是不是也有另外一張臉?

“鏘——”一聲脆響從紫顏的廂房傳來。長生拍去衣上的泥塵,笑逐顏開地道:“少爺叫我,我去了。”螢火望一眼魚簍,提起來手一抖,一股腦倒回湖中。他和長生哀怨地對視,彼此看到了對方的心聲。在這吃素的紫府裏,幾時能美美地吃上一頓鮮魚啊!

長生到紫顏廂房的時候,紫顏起身換過冰紈雪衣,姍姍走來。他手裏托了一只白玉盤,裏面盛了絳紅的楊梅,艷艷如火。

“喏,這是火驪珠,難得的珍品。”他拈起一顆放入口中,曼聲吟哦,“筠籠帶雨摘初殘,粟粟生寒鶴頂殷。眾口但便甜似蜜,寧知奇處是微酸。”

長生挑出一枚嘗了,甜中帶酸,這一吃竟舍不得放下。

“那人走了嗎?”長生記得屋裏有賊,就問。

紫顏垂下眼簾,“家裏少個做力氣活的人,我差他辦事去了。你吃點楊梅,想是不多會兒就該回了。”

長生一驚,豈能隨便就差遣陌生人,不由瞪著紫顏道:“為什麽不叫我去?”

“哎呀呀,都說了,是力氣活。”

長生悶悶地吃梅。齒間摩擦,梅中滲出的酸意越來越濃,刺激得口涎橫流。

沒過一盞茶工夫,外面喧嘩聲動,長生趕到客房門口,見一個瘦瘦的男子正指揮仆役們往裏搬家什,身旁立了個眉目爽利的女子,兩人身形差不多,風姿卓越,相當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