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第2/7頁)

廂房裏,紫顏正在雕漆大理石床上熟睡,一條黑影掠進屋來,見到滿屋金玉耀眼,訝然止步。紫顏翻了個身,黑影急忙藏至屏風後,不想那寶氣珠光的屏風亦讓他目瞪口呆,忍不住伸手去摸。

這時又一條黑影飛入,拿了一只棉布大袋,不由分說拿起幾案上的器物就往裏放。前面那人從屏風後探出頭來,剛想招呼,聽到一個好聽的聲音說道:

“你們想偷什麽?”

紫顏端坐床上,披上一件沉香素紗衣,好整以暇地問道。那兩人一男一女,緊身衣飾,聞言站在一處,擺了個起手式,警惕地望著他。紫顏神色平靜,示意兩人坐下,兩人見他無吆喝動手之意,頗有些不知所措,互視一眼,皆不回答。

紫顏含笑道:“你們不用怕,但說無妨。人生在世,金銀珠玉是最可愛之物,我也最愛搜羅。來,你們瞧瞧。”他在屋裏隨意一指,“那只金王母蟠桃盤,上面共有蟠桃三十五只,是我來京城後所接的生意數目。每多接一趟,它就會多出一只蟠桃來,你們說奇也不奇?”又一指面前的大屏風,“這面珊瑚七寶屏風,鑲嵌的珍珠、瑪瑙、水晶、琉璃、玳瑁、象牙、犀角不計其數,但是這一分一毫,不是搶來,也不是偷來,是我用手一次次換來的。”

他笑容一斂,肅然對兩人道:“你們想要這些東西不難,只看你們用什麽換。”

兩人一聽這主人不但不想報官,還想送財物給他們,對視一眼,皆是迷惑不解。

那女子見紫顏生得妖媚眩目,兀自心神不寧,忙道:“小心,別中了他的計。”那男子低聲說道:“看這府裏的氣派,定不是簡單人物,能不動手最好。”那女子不以為然,向紫顏喝道:“看你這樣子,男不男女不女的,手無縛雞之力,我們想拿什麽就拿什麽,你還能阻擋我們不成。”

紫顏聽了她的評語,摸了摸床角,失笑道:“是嗎?你們若能從這屋裏出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啪啪”數聲,門窗忽地全然關閉,哢噠幾聲響過,像是闔上了繁復至極的鎖扣。兩個賊人驚疑地奔到窗前,搖動窗戶,才發覺硬木窗欞裏竟包有精鋼,根本不是人力可拗斷。

二賊驚慌地走到紫顏床前,那女子遲疑一下,揪起紫顏厲聲道:“你就不怕我們殺了你?”

紫顏仰起一張花樣的臉,從容說道:“你們飛身進房,沒有半點聲響,這份輕功已是江湖上可數人物。殺了我未必能出去,何妨與我談一樁生意,以免魚死網破,折了兩位在武林中的名頭。”

這時,傳來長生急迫叫門的聲音:“少爺,你沒事吧?”

紫顏高喝道:“我沒事,來了兩位客人,你退下吧。”那女子一聽,不覺松開了手。

不多時,螢火也趕了過來,長生狐疑地指了門窗,小聲把紫顏的話說了。螢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耳靜聽。

“螢火,你跟長生釣魚去,別在門口裝神弄鬼。”紫顏又叫了一聲。

螢火無奈,趕著長生回到湖邊,心裏想著先生的話和門窗的機關。

趕走了長生和螢火,紫顏一攤手,道:“我願出高價請兩位辦事,你們看可好?”

那兩人看看紫顏,再看看門窗,被他淡定的氣魄鎮住,不得不坐下,點了點頭。

“我叫紫顏,兩位高姓大名?”

那女子道:“我叫青靄,他叫沙飛。剛才打碎了閣下一只筆洗,都是那家夥不好,連筆洗也偷。”沙飛道:“你懂什麽,那是龍泉窯的精品,比尋常金銀可值錢得多。”

紫顏微笑道:“原來是冰狐、雪狸兩位神偷,久仰久仰。”沙飛悻悻地道:“先是被你手下發現,再被你抓著,也算不得神偷。”紫顏一想,說的定是長生了,笑道:“哦,你以為他是普通人?被他發現可不丟臉,也算是你的福氣。”

他說了兩句,似是有點熱了,從玉枕下抽出一面掐花銀絲團扇,孔雀羅的扇面上織金閃褐,如彩色煙霞於他掌上翻騰。漫不經心搖著扇子,紫顏斜斜靠在錦墊上,散漫的神情像是在聽曲子,又像是恍惚出竅的肉身懨懨地看這人世。

青靄盯了紫顏看一陣,便覺眼力不濟,對這妖冶艷媚到毫巔的人兒,竟無法久視。她慢慢感到這屋子裏有股壓抑的氣氛,她的精氣神漸漸全被眼前這男人吸走。她不曉得先前是怎樣抓起紫顏要挾的,連回想那一幕都像是前生。

沙飛也突然懶得說話,就想在地上找個空隙坐了,擡頭仰望對面這人的臉。紫顏的臉有種說不出的誘惑,咬人心似的令他越看越愛,越看越覺得甘為仆役,哪怕為紫顏驅使,豁出這條命也是痛快的。

紫顏用扇子掩住了唇,目光鎖住這兩個癡癡的人,輕笑道:“沒聽過我的名字不打緊,今後你們就知道了,我是這天下最難惹的人。”他溫柔地凝視青靄的手,“你此刻走出門去,手就會一寸寸爛掉,我的衣裳有毒,可不是人人能碰的。”說完,又瞥了一眼珊瑚七寶屏風,嘆息道,“我的藏品上不是瘋藥就是傻藥,要是你夫君不幸失心瘋了,只有好生求我才可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