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記憶之術(第2/42頁)

“答案是:不是任何民族,而是一個帝國。那個帝國包含了各種民族,曾經擁有生命、皇冠、不斷變動的疆界與首都。你們記得伏爾泰的諷刺吧:它既不神聖,也不羅馬,亦非帝國。但就某種層面而言,直到它的最後一任皇帝弗朗西斯二世於一八○六年辭去頭銜前,帝國一直是存在的。好吧。各位先生,我的理論是神聖羅馬帝國其實一直存在。它像個變形蟲一樣不斷變動、爬行、擴張、收縮,而就在羅素·艾根布裏克睡覺的同時(根據我的計算,他睡了整整八百年),它已經像板塊一樣悄悄地漂浮移動,現在它已經移到這裏,就在我們腳下。它的國界該怎麽劃分我不知道,但我猜可能跟我國的國界恰恰相同。這座城市甚至可能是它的首都,但也可能只是主要都市而已。”

她已經不敢再看他們。

“而羅素·艾根布裏克呢?”她自言自語,“他曾經是帝國的皇帝。不是第一任,因為第一任是查理曼大帝(人們也為他編過沉睡的故事),也不是最後一任,甚至不是最偉大的一任。他精力充沛、才華洋溢、脾氣陰晴不定、不擅管理,作戰時很穩定,但通常不大成功。對了,給帝國名字冠上‘神聖’一詞的就是他。在一一九○年左右,由於帝國承平且教皇暫時沒去叨擾他,所以他決定發動一場十字軍東征。但那些異教分子只被他稍微教訓了一下而已,他贏了一兩場戰爭,接著就在亞美尼亞過一條河時從馬背上摔下來,卻因盔甲太重而無法脫身。最後他溺死了。格雷戈羅維烏斯等權威都是這麽說的。

“但後來的德國人卻不相信這個說法。他們認為他沒死,只是睡著了而已,也許就在哈茲山脈的基夫豪森山丘下(那裏甚至成了觀光景點),也可能是在海底的冬丹尼爾[3]或什麽地方,但有一天他終將再臨,回來幫助他親愛的德國子民,帶領德國軍隊戰勝、引導德意志帝國邁向榮耀。德國上個世紀的醜陋歷史也許就是為了成就這個無謂的夢想。但事實上,那個皇帝雖是那樣的出身、擁有那樣的名字,他卻不是德國人。他是世界的皇帝,或至少是基督教世界的皇帝。他是羅馬愷撒和法國查理曼大帝的後裔。如今他已經變了,但並未因此改變他的忠誠,只是換了個名字而已。各位先生,羅素·艾根布裏克就是神聖羅馬帝國的紅胡子腓特烈,沒錯,就是他,醒過來統治這個陌生帝國的晚期。”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她提高了音量,因為此時她的聽眾已經開始竊竊私語、抗議,甚至站起來。

“荒唐!”有人說。

“可笑!”另一人啐道。

“霍克斯奎爾,”第三個人比較理性,“你的意思是說羅素·艾根布裏克自認為是這個皇帝復活,而……”

“我不知道他自認為是誰,”霍克斯奎爾說,“我只是告訴你們他是誰。”

“那麽回答我這個問題吧。”那個會員說,舉起一只手要大家安靜,“為什麽他要選在這時候歸來?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說這些英雄都是在子民最需要他們的時候回來嗎?”

“按照傳統是這麽說,沒錯。”

“所以為什麽是現在?倘若這個沒用的帝國已經潛藏了這麽久……”

霍克斯奎爾垂下眼睛。“我說過了,我很難給予什麽建議。這個謎團恐怕還有很多關鍵是我不知道的。”

“例如?”

“例如,”她說,“他提到的那副紙牌。我現在沒辦法說明理由,但我必須看到它們、摸到它們……”眾人不耐煩地換腿蹺腳。有人問她為什麽。“我猜想,”她說,“你們必須知道他的力量多大、他的機會如何、他認為何時是良機。重點是,先生們,你們若想壓制他,那麽最好先弄清楚時間是站在你們這邊還是站在他那邊,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在無謂地抗拒一場無可避免的事。”

“而你沒辦法告訴我們答案。”

“恐怕還不行。”

“沒關系,”在場的資深會員站起來,“霍克斯奎爾,由於這個案子您調查太久,我們已經自行做了決定。我們今晚過來主要是為了解除您的職務。”

“嗯哼。”霍克斯奎爾說。

資深會員不加掩飾地笑了笑。“而在我看來,”他說,“你今天揭露的事也不大能改變我們的決定。根據我念過的歷史,神聖羅馬帝國跟組成帝國的那些民族的生活沒有太大關系。我沒說錯吧?真正的統治者都喜歡大權在握、掌控全局,但他們不管怎樣都是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