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詩人的歸還 四(第2/9頁)

騫這麼說完,就開始翻找金錢獵人的馬鞍。找出瞭酒瓶的騫將鬥篷攤開,然後就坐在帳幕前方的地上。跟不久之前他敏捷細膩的行動對照來看,騫毫不在乎地一屁股坐到被雨淋濕的草地上的模樣,在葩看來是十分矛盾的。

葩看瞭一下,就鉆進帳幕底下去。後面有毯子擋著,前面有兩匹馬與騫擋著,所以葩幾乎不會被雨淋到。葩背靠著行李堆坐瞭下來。雙膝並攏的葩將下巴放到膝蓋上,開始望著橫擋在帳幕前面的騫的背影。

噗答答。噗答答。雨滴落在毛毯上面,發出瞭鈍重的彈跳聲。然而雨勢並不強,能穿過森林滴下來的雨滴就更少瞭。在下雨的夜應有的平靜中,葩開始壓低自己的呼吸聲。不知為何心中覺得被煩悶壓迫的葩說:

“你常常經歷這樣的夜晚嗎?怎麼能這麼快就搭起個帳幕來。”

騫摸瞭摸酒瓶,說:

“這樣的夜晚啊。這樣的夜晚是很少有的。”

“咦?”

“在下著毛毛細雨的森林當中與女人獨處的夜晚,我幾乎沒有經歷過。”

葩必須壓住自己的胸膛,努力壓抑住突然變大的呼吸聲。葩試著想要理解騫的話中是否隱藏有其他的含意,然而適度混合瞭些許雨聲的騫,說話聲卻非常平穩。

啪。突然發出的聲響讓葩差點咬到瞭手指。但是她無聲地責罵自己的愚蠢。拿著酒瓶直接暍起來的騫放下瞭酒瓶,清脆的聲音傳來。騫將嘴角隨便擦瞭擦,將酒瓶藏到鬥篷角落底下,再度開始呆呆地望向下著雨的森林。

唰--

從森林頂上的部分不斷落下雨滴,造出瞭小小細語聲般的聲響。騫像塊巖石一樣一動也不動。看著被雨淋濕緊貼在騫背上的鬥篷,葩在無意識中說:

“你一定要找到姐姐才行嗎?”

騫並沒轉過頭去,就說:

“嗯。”

“找到之後呢?”

“嗯……照我現在的想法,要跟你一起回賽德蘭去。”

“跟我一起?騫?”

“我從這裡往南方跑,就可以再度跟商團會合。”

“你想什麼事情都是這麼理性、這麼愛算計嗎?”

騫稍微轉過瞭頭。但是黑暗的帳幕底下看不見葩的樣子。朝著轉回頭的騫的後腦勺,葩壓抑著情緒的聲音傳來。

“萬一、萬一姐姐不是到南方,而是到其他地方去瞭呢?那你要怎麼辦?”

“那我就會放棄這次旅行的分紅。”

“如果、如果姐姐真不希望騫去找她呢?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騫並沒有回答,反而拿起瞭酒瓶,將酒慢慢咽瞭下去。感覺肚子裡稍微暖瞭起來,騫才再次將酒瓶藏到鬥篷裡面去。

“到底你要怎麼辦?”

“直接問吧。”

“什麼?”

“直接聽宓說吧。”

“如果姐姐真這麼說呢?”

“那我就得去跟商團會合。”

掠過滴落的雨點之間,騫的聲音中帶著斑斑濕氣。但是那並不是某種情緒,也不是某種習慣。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應該說是一種同化。騫用很適合下雨春夜的聲音這樣說著。

“到底你為什麼要去找姐姐?”

葩的聲音中帶有濕氣,但並不是這個夜裡飄浮在空氣中的那種濕氣。騫感到困惑,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回答。當然他必須回答。但是,人聽話不隻是在聽內容,語氣也同時會傳達一些思義。葩的這種問法,就好像在問:難道你真有話可以回答嗎?她根本是在問情感缺乏癥患者難道會執著於某個特別的對象嗎?

“因為就隻有一個。”

“什麼?”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引發我些微情感波瀾的,就隻有宓一個人。”

葩可以理解。但是同時她也不想要理解。那個病態傢夥不管碰到什麼事情,都不會真心高興,也不會大發雷霆。葩心中有著無數的問號,但是她什麼都沒問,隻是想起瞭近乎狂暴的憤怒當場就要爆發開來,但最後什麼情緒都沒表現出來的那天早晨。那一天,在戈斯比的森林之中。

葩想要慘叫出聲。用手搗住瞭嘴的葩將頭埋到膝蓋之間,壓抑住自己的痙攣。那個怪物般的傢夥,居然隻對一個人表現出誠摯的感情。更重要的是,那個人竟然不是自己。

光是殺掉瞭爸爸這件事,不就已經夠瞭嗎!

‘宓,是你殺死瞭爸爸!’

‘事情不是這樣的,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