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燕子宿旁誰---《落花溪》 中(第3/6頁)



  兩個人正往自己那匹馬跟前走,忽然門口沖出一個白憐羽來,拎著一支魚叉指著他們兩個氣喘籲籲地說:你們你們急切間竟然說不出你們什麽。

  白面皮與黑面皮對視一眼,知道行蹤敗露,一步搶到馬邊,從鞍邊抽出兩柄短弩來。正要轉身,就聽見索隱冷冷地說:既然知道冰牙箭、逐幻弓,難道不知道別跟拿了弓箭的索神箭作對麽?十月二十七,夜天光早暗下來,雨是停了,雲卻沒散,星星和月亮都看不見,南暮山退縮在黑暗裏面,變成一個塞滿了視線的巨大影子。酒館裏燈火通明,連一邊的落花溪也被映出一片一片明亮的波光來。燈光波影裏面,人聲喧嘩,笑語如潮,真正熱鬧得很。

  這多少得算一件稀罕事情。

  酒館離錦屏還有些路,往日裏的客商多在黃昏時分就散去,北上的自然早趁著白晝去了,南下的也得趕去錦屏投宿,只有些鎮裏的閑人在這裏消磨。然而人若少了,趣味也少,不待夜深,那些閑人也要離去。

  這次的情形大不相同。錦屏鎮裏的人從黃昏時分一批批趕到酒館來,不但塞滿了正廳,水榭裏也是人頭湧動。眼下已經近了二更,錦屏來的官道上還能聽見一陣陣的馬蹄聲響,看樣子怕是要加座了。

  王伯和詹鎖子早忙得滿頭出油,精神頭倒是好得很,因為這滿座的客人嘴裏傳說的都是鷹旗軍那位索隱索英雄的故事。說起來,這位索英雄還是他們白日裏親手救下來的。想到這份兒上,詹鎖子的胸膛固然挺得比鼻尖還高,王伯就更得意,手裏還托著兩盤醬牛肉,站在堂中就嘩啦啦地開吹。難得點了菜的客人也不催他,要不是白憐羽時不時沖上來收收他的筋骨,只怕這酒館裏一半的桌面上都得空空蕩蕩的。

  青石和錦屏的消息斷絕已經有些時日了。燮軍在青石圍城之初就把東大營設在了南下的官道上,後來又逐空了南暮山上那些村子,山嶺上也滿是燮軍的斥候,當真是連只狗都逃不出來。只是,到了流言都聽不到的時候,誰都知道青石戰事吃緊了。

  青石之戰關系到宛州大局,縱然是販夫走卒之流也沒有不關心的。今天下午,忽然有青石來的信使出現在錦屏鎮上,這本身就是天大的消息,更何況索隱還不是一個普通的信使,就算錦屏人不知道鷹旗軍的三路遊擊,那一身沒人見過的重甲也足以說明他身份不凡。索隱的到來震動的不只是錦屏大營,只怕連沁陽、淮安都能聽見那匹奪來的北陸戰馬的蹄聲。

  酒館裏的人,見過索隱的腰板都要直些,王伯說話就更加氣粗,也難怪他可以端著牛肉盤子顧盼自如了,一段在水裏救人的故事也不知道講了幾遍,儼然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宛州的救星,只差沒有去取一身盔甲穿上站在正廳中間讓大家瞻仰。倒是平時活潑跳脫的白憐羽沉靜了許多,只是豎著耳朵聽,卻沒有什麽話說,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的關系。

  不過,盡管客人們一再提起索隱的俘虜,酒館裏的三個人卻誰也沒有跳出來說那是兩個燮軍的探子。也不僅僅是因為索隱離開時的囑咐,而是因為這事實本身。即使白憐羽這樣無法無天的大小姐也能體味到這個事實背後的陰冷。整整一個下午,他們三個都沒有再提這個碴。這感覺說不清楚,總覺得比南暮山壓下來的影子還要巨大還要黑暗些。

  索神箭啊!一個絡腮胡子大聲說,什麽是索神箭你們知道麽?四百步有多遠你們留心過麽?人頭才那麽大!他用手比劃,那麽遠,索神箭說射他左眼就決不會射到他右眼。嘖嘖!要我說,這就是鷹旗軍第一能人了。瞎說!有個野兵模樣的漢子搖頭,你要說索神箭如何了得,那也由你。可是說什麽四百步箭無虛發你知道什麽?若非床弩,哪裏有能射四百步的弓箭?他說著從腿邊的弓囊中抽出一柄弓來,我這柄弓是雲中柳氏的河絡精品,當初花了我整整兩百個金銖。如此良弓,過了兩百步也沒了準頭。你道射箭那麽簡單?弓力夠強就可以了麽?四百步,就是離弦的時候吹上一口氣,那箭也偏了幾十步了。絡腮胡子漲紅了臉,大聲說:你射不到,別人就射不到麽?雲中柳氏又有什麽稀奇,如今連趕馬的漢子都能帶柳氏的刀劍。他在身上亂摸了一陣,拔出一把切肉小刀來,我若說這刀是雲中柳氏的,你信不信?那野兵微微搖頭,滿臉的不屑:你不要胡鬧了。只要你能把我這柄弓拉開三成,什麽都由你說。絡腮胡子也不傻,看那弓堅實厚重,知道自己多半拉不開,微微有些躊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