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開邊意未已---《白駒》 合眾

  “打死我也不說!打死我也不說!!”探子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聲音卻沒有他以為的那樣響亮。他裹好的上口早就迸裂,衣袖被鮮血浸透,氣息漸漸弱了下去……

  夜深了,喧囂了一天的偏馬寨安靜了下來,可以聽見山腳下青曹軍營地裏戰馬的輕嘶。探子的吼叫也漸漸變成了夢囈一般的低語。他已經叫了很久,周圍看熱鬧的青石軍也終於由開始的激憤變成無聊,漸漸散去,篝火前只剩下了五六個身影。

  “喝點水?”面容俊秀的士兵把木杯舉到探子面前。

  “打死我也不說!”探子仇恨地盯著這個鷹旗軍的士兵。就是這個鷹旗軍射殺了自己的兩個夥伴和戰馬,然後一箭射透他的肩胛。那是一百五十步的距離,而同伴射出的羽箭只能頹然落在這鷹旗軍的面前。這樣的差距讓他在絕不甘心之下也感到深深的絕望。

  “要打死你早打死了。”火堆邊的另一個校尉嘟囔著,“翻來覆去就這麽一句,煩不煩啊你?索兄弟,你別理他!”“不說……”探子聲音嘶啞,散亂的目光落在索隱另一只手拿著的麥餅上,重重地蠕動了一下喉結。

  索隱看了看麥餅:“想吃這個?得先喝水。”“打死我也……”“行了行了!”索隱也不耐煩了,“不說就不說,又沒叫你說什麽,這麽想死……”他往火堆邊一坐,大口咬下一快麥餅來。

  校尉湊過來,壓低聲音問:“索兄弟,這探子這麽無賴,幾位將軍也沒打算從他身上挖出什麽,幹嘛不殺了他算了?這麽胍噪。”索隱停下咀嚼,斜眼看他:“你殺?”校尉登時有些畏縮,尷尬道:“都綁成這樣了,不好吧……”“燮軍可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好。”索隱說,燮軍殺俘的傳統是從離軍沿襲下來的,發揮的卻比離軍更徹底。寧浪一戰,屠俘八千,徹底震住了商國人,也讓燮軍殘暴好殺的名聲不脛而走。其實姬野不是個暴虐的人,起碼索隱記憶中的那個姬野不是。只不過,為了達到目標他可以百無禁忌,。

  “那你殺?”校尉老實承認,“我不敢,原本是沒覺得,今天才知道自己總是膽小。”“……”索隱的眼神淩厲了起來,“那不是跟燮軍一樣了麽?”校尉幾乎要被索隱逼瘋了:“你們怎麽回事?!下午路將軍不是說麽?當兵首先就是殺人。鷹旗軍中人人敢殺,我們青石諸軍總是還差一點。我覺得路將軍說得有理……”“那你叫路牽機殺嘛!”索隱搖頭,“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校尉吃了一驚,小心翼翼地問:“索兄弟,莫不是我哪裏說話得罪你了?”索隱也覺得自己太沖,月色這麽好,偏偏這樣的夜晚總是心煩意亂,可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好一陣子才說:“不關你事,我自己心煩。路牽機說的自然不錯。可是……殺人的事情哪裏是對錯那麽簡單?那不是說的,只能做。”“只能做……”校尉默默回味這話。

  “哈哈,穿楊柳今天現了吧?”他的同僚取笑他。校尉沒有回答他們,沒有真正到過戰場上,他們還不能體會那種震撼。

  索隱的那一箭從遠處的大樹上射下了一團灰影。那顏色如此接近樹林,如果不是因為墜落,山頭上沒有幾個人能看出那是個人。

  “還有兩個。”索隱說,“旁邊的石畔一個,樹後面一個,右邊的樹叢後面可能是坐騎。”說話間,手指一松,又是一枚羽箭射了出去,灌木後面一聲悲嘶,隔著那麽遠也能依稀聽見沉重的倒地聲,真的是一匹戰馬……

  這是對立的兩個山頭,中間是一處窪地。具體距離一下說不上來,可是周捷軍的第一神射手校尉祝羅萬估計直線距離起碼有一百五十步。一百五十步的目標,他也不是射不中,可那是靶場之上。在這山嶺上面有那麽多幹擾視線的東西,他只是在索隱的指示之下才看見了目標,哪裏談得上搜索殲敵?“祝羅萬!”周捷軍統領何天平急了,這場比試怎麽變成了索隱的表演?他清楚自己屬下的能力,這個距離,祝羅萬是完全可能射中目標的。

  “是。”祝羅萬也知道自己出了醜,右手一曲,閃電般地取下箭匣來,接著又扣上了最後一匣弩箭。他摒住呼吸,望山罩住了那個遙遠模糊的灰點。受驚的兩匹馬從灌木後面奔出來,被索隱的羽箭一一貫穿頭顱,這讓燮軍的探子終於動搖起來——但是他們沒有轉身逃卻,而是從躲藏的地方沖出來,舉起了弓箭。

  “啊!”索隱的這一箭穿透前面那個探子的肩膀,把他牢牢釘在了樹上。這是十分刁鉆的位置,帶著倒刺的黑羽箭磨挲著探子的肩頭,不可抗拒的巨大疼痛讓他無法按捺,長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