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開邊意未已---《白駒》 軍機

  上一年中元到青石城裏看燈的時候,邊俊看見城守彈壓鬧事的地痞,為首的軍官一身錦衣,肩頭護甲上三片金橡葉,當真是威風的一塌糊塗。到了青石這些日子,他總算知道,這是都尉的階級,如果道兵也算一道階級,那麽從他開始往上整整七級才是都尉,那就是邊俊見過最到的官了。

  可是都尉上面再數七級應該是什麽呢?這個問題邊俊從來沒有想過。所以他現在根本不知道對面坐著的人到底要比都尉高出幾級。不過他倒是明白,就算把他見過的所有官都加起來,也沒有這個人大。就算是押謹壽也不會有機會面對面地跟青石城守說話吧?這念頭沖擊力太大,讓他的牙關都咬得“哢哢”作響。

  說官也許不對,畢竟青石還是商會制度,九姓商家名義上也多是平民身分。可是任何一個人都知道,能夠在宛州的商會中占據一席,那可有權有錢,比官家還要官。更何況青石又是宛州十城中最特別的一個,商會首領筱千夏還兼了城主那麽一個不倫不類的頭銜,說他是青石的土皇帝也毫不為過。邊俊激動得有道理。

  界明城和筱千夏對視了一眼,看見彼此眼中的無可奈何。

  有時候界明城確實覺得普通人都有拜神的沖動,尤其是特別閉塞的那些。名人變成強人,強人變成偉人,偉人最終就變成了神人,而這一切的開端也許不過是個拳頭夠硬的地痞或者走了狗屎運的賭徒。從這個角度說,他從來都不苛則那些跌落雲端的騙子――若是每天耳朵裏都灌滿了英明神武的頌揚,而且還是特別真誠的那種,不以為自己是天神的機會只怕就不大了。

  界明城之所以肯擔起青石統帥的責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相信筱千夏。筱千夏是一個強人,但是是一個有著自知之明的強人。若非如此,青石也就沒有一戰的余地,何苦賭上那麽多的性命??不過筱千夏的自知之明和人們的反應並沒有關系。面前這個棗林跑出來的道兵如果再這麽哆嗦下去,很可能會把自己的舌頭咬掉,那就再也問不出什麽結果來。

  界明城倒了一杯茶遞過去:“你叫邊俊?”邊俊想說是,可是啃啃吃吃地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別急,”界明城安慰他,“喝口茶順順氣。筱城主還有事情想問你呢!”這話效果很好,邊俊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閉了閉眼睛,總算鎮定下來。過了一陣子,他睜開眼睛,點頭說:“小人知無不言。”居然說得很溜。

  “那好。”筱千夏鼓勵地笑了笑,“你把棗林當日的事情再說一遍。”自從逃到青石,已經有無數人一再問過這個話題,邊俊也已經回答了無數遍。即使心情還緊張,說到這事他的嘴皮子就靈活了許多。他口才不錯,還懂得抓關節逗笑話,等到筱千夏界明城笑過兩回,他已經完全放松了。

  “真是女兵?”筱千夏有些困惑。以往遞上來的報告挺亂,有的說是女兵,有點說是女眷,還有的索性說是路上掠來的女奴,說得好象親眼看見了似的。這也不奇怪,如果不算秘術師的話,近百年來東陸諸侯中從來沒有聽說過用女兵的。邊俊是傻小子一個沒有見過世面,偏又喜歡誇口,見了掉了毛的山雞大概就能當成白雉。每個問話的人多半就根據自己的理解作了些修正。

  “真是女兵!我也沒想到啊!”邊俊用力點頭,“要不然我能傻在那裏等他們抓?當下就跑路了。一河光溜溜的大姑娘,別說,揮刀射箭一點不比老爺們差勁,一柄弓一口氣能射三支箭,而且後箭比前箭還快,真真好看。”界明城皺了皺眉,插口問:“那你有沒有聽說他們的將軍是男是女?”“他們就沒有將軍,有個女的好象很大,身邊很多人護著。”邊俊忽然明白過來,“咦,界爺你怎麽知道他們頭兒是女的?”界明城心裏暗暗叫了聲僥幸,還好有些疑團要問清楚,才找了邊俊出來。要是只看筱千夏提供的那些消息,大概就錯過了這一節。筱千夏投來的目光裏也有詢問的意思。界明城苦笑了一下說,“瞎猜的。後箭追前箭是真人的本事,跟東陸諸地的連珠箭都不同,倒是和真地出產的弓材關系很大。如果占了棗林的果然是真騎,這女子可能還是一個舊識。”筱千夏也不追問。界明城當年是行吟者,行遍東陸北陸,很見過些風浪。若是認得百裏峽內的燮軍來歷,必然是好事。偏馬守軍倒是能守住寨子,可是派出去的斥侯幾乎被殺得幹幹凈凈,那麽久了也還是說不清到底面對著什麽燮軍的哪一支。他的獨生愛子失陷在燮營當中,他還忍住不問,界明城也只有感嘆這人的堅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