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開邊意未已---《白駒》 示箭

  尚慕舟翻身上馬,對杜若瀾說:“帶上兩個兵,我們到那個山頭去。”他手一指遠處寨墻箭閣上的兩名守衛,“就是他們吧!”杜若瀾愣了一愣。這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情,他心下原本已經有了人選,卻被界明城突然打亂,但他明白界明城的意思:打仗不是比武,容不得他挑來揀去。杜若瀾是極傳統的軍人,最好面子,尚慕舟既然點了人,他也就不肯反悔。他咬了咬牙,當下吩咐身邊的親兵:“你去叫箭閣上那兩個兵下來跟我走。”親兵小聲嘀咕:“要不要……”杜若瀾不耐煩地揮揮手:“要什麽要!我們青石六軍中有扶不上墻的男兒麽?叫你去你就去。”親兵張了張嘴,沒了聲響,重重地一跺腳,奔著箭閣去了。

  “你這衛士很不錯。”尚慕舟笑道,“挺有想法的。”杜若瀾臉色一變。忠於主將在軍中原是常態,但這時候被尚慕舟點出來可就有點不對味道,畢竟權力交接時機太過敏感。他的聲音一時都有些嘶啞:“尚副帥,他不過是盡忠職守……”尚慕舟點點頭:“就是說這個,青石軍中有幾個可以這般盡忠職守的?”杜若瀾不知道尚慕舟到底是什麽意思,一時沉吟不語。

  “不占你便宜。”尚慕舟說,“除了一個路牽機,我身後這些都是普通鷹旗軍,你隨便挑兩個。”“尚副帥說笑……”杜若瀾臉色沉了下來?尚慕舟到偏馬只帶了百余人。他帶在身邊的兵,還能普通到什麽程度?不過若是借這一點優勢立威,也太小氣了。杜若瀾雖然性子內斂,對自己的屬下卻是極有信心的,青石六軍只是私兵,然而訓練配備之精,他自認甲於東陸了。當下也不客氣,指著一個姑娘般秀氣的鷹旗軍士兵說,“就是他和旁邊的。”尚慕舟忍不住摸了把臉,忍著笑說:“說了不占你便宜,你不妨再選一次。”杜若瀾愕然道:“這還有什麽道理麽?”尚慕舟說:“道理是沒有的,只是我剛才也疏忽了,索隱雖然只是校尉,卻是鷹旗軍中數得上的人物……說他是東陸第一號的神箭手大概也不為過,那對你也太不公平了。”杜若瀾嘿嘿冷笑,大聲說:“尚副帥,我知道鷹旗軍好大名聲,不過你也別把青石軍瞧得小了,在這裏擋著燮軍的可都是我們青石子弟。”杜若瀾的聲音很大,周圍的士兵都望了過來。尚慕舟肅容說:“杜將軍說得是,我沒有那個意思。”見尚慕舟神色誠懇,杜若瀾也不好再發作,定睛看了看箭閣上下來的士兵,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尚副帥倒是好眼力,怎麽一點就是周捷軍中的第一號的神箭手呢?”說到這裏,他心中微微一驚:難道界明城是故意點的這人麽?山路崎嶇,兩個青石軍的士兵騎得臉色蒼白,首先連滾帶爬地下了馬。

  騎兵最是花錢,江紫桉養著鷹旗軍可以說花了血本,眾人本來都覺得不解。那時候,誰會想到有跟燮軍交戰這一天?盡管筱千夏做得就是馬匹生意,卻也不舍得給自己的私兵都配上坐騎。青石六軍只有青曹一路騎軍,除此之外,除了高階軍官和令兵可以乘馬,其余各軍都是純粹的步兵,很多人從來就沒有騎過馬。這兩個兵騎馬也是生手,在陡峭的山道上轉了一會兒就受不了了,只覺得隨時都會從馬背上摔下山崖。下馬以後,他們倒是立刻恢復了精神,爬山跟走平地一樣。

  杜若瀾騎出沒多遠,也和多半青石軍一樣,從青騅上跳了下來。將佐們倒不像那兩名士兵一樣不善在山上馭馬,不過路上多有尖利的碎石,他們大多在心疼馬匹,生怕被紮傷了蹄子。他小心翼翼地牽著青騅,在山道上前行,擡頭就能看見前面的幾名鷹旗軍優雅的騎姿。那些身高腿長的北陸駿馬走在這樣坎坷的路面上竟然好象是在跳舞,蹄聲踢踏,連馬匹的節奏都是一致的。杜若瀾微微嘆了一口氣:還沒有上到山頭,青石軍就被壓住了鋒頭,尚慕舟果然是個心思深沉的人物。只是大戰在即,他在這種地方用功,越發讓人覺得小氣。這樣的人,又怎麽能叫青石諸軍心悅誠服?筱千夏用人一向仔細,這樣的要緊關頭卻讓外人來接管軍權,杜若瀾一面擔著心,一面又抱了極大的希望,盼著界明城果然是個不世名將,能夠領著青石軍撐起這千年古城的防護。這兩天看下來,只怕來接手偏馬的這個尚慕舟不過又是個爭權奪利的小人。若非筱千夏不能見此,就是他和九城商會的鉤心鬥角已經到了極致,不得不作出這樣的妥協來。越想杜若瀾的心越亂,他望了望北方的山谷,枝葉擋住了他的視線。可他知道青翠後面的峽谷裏是連綿不絕的營帳,那裏駐紮著東陸最剽悍最嗜血的軍隊。本來他就沒有信心能在這裏挺多久,而今這份擔心一直蔓延到了青石城去。難道這仗,還沒有打起來就已經注定了結局麽?等到杜若瀾終於爬上山頭,尚慕舟和幾個鷹旗軍顯然已經等了很久。看見他們自若的神色,杜若瀾惱火之余也不由暗暗心驚:山也不算陡峭,路卻是極難走的。就是徒手登山,青石軍這兩個兵也是滿頭的汗。騎馬看起來輕松,實際上比徒步更艱難,要不然這古寨又怎麽有“偏馬”的名字?鷹旗軍的騎兵走得這樣從容,控馬的技巧幾乎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就算北陸的蠻人也不過如此吧?他當然不知道,鷹旗軍的騎術正是北陸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