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開時始見心---《懷人》 23-25(第2/7頁)



  “如果戰爭是那麽糟糕的東西,那我們更應該掌握它!”他曾經熱情地對須發皆白的老人說,熱烈的眼神盯著老人手指上鐵青色的指套,滿心以為自己可以發掘出戰爭光彩四射的那一面。

  老人交給他的是腳邊這面斑駁的六弦琴。界明城帶著琴遊蕩在東陸的高山和荒原上,每次彈唱他都覺得自己更了解老人把琴交給他的原因,再次遇見老人的時候他相信自己會得到那枚鐵指套的。

  可今天,他沒有辦法拿起腳下的六弦琴來。

  他知道商人們想聽見的是什麽:夜北軍如何消滅那些又臟又臭的真人蠻子;他們想聽見馬蹄踏破真人的營帳,想聽見森立的長槍挑穿真人的胸膛。他可以把這個故事講的很好呢!這本來就是場了不起的戰鬥。

  界明城甚至完全有把握把這些商人的情緒調到真騎這邊來,看一看他們如何以寡擊眾,如何用犧牲換取夥伴的生命。不管怎麽樣,真騎反正妥協了嘛!他們連一頭香豬都沒有帶回去。這樣的悲壯只會使休軍的戰績更加出色。

  但他卻沒有一點點的心情來向商人們復述戰鬥的經過。這場戰事從最開始就是毫無意義的,即使在應裟回絕驚瀾的時刻,靜炎和應裟也都知道這只是完結故事所需要的一個音符,用來確認基調的音符。在靜炎分兵撤退和進擊的時候,戰事的結局其實已經確定了,應裟和靜炎只是需要用士兵的生命來證實這一點。

  界明城悲哀地想到了流風和他的一百名勇士,他們的銳勇為他們的戰友換取了生命,而這銳勇要用橫陳在戰場上的另外幾百名休軍屍體來證明。如果流風的百人隊沒有這樣的戰果呢?戰場上無非再多上千具屍體而已。真騎已經撤走了!界明城清楚的知道,他甚至應該欣賞應裟和靜炎的角力,如果不是這兩個統帥的默契,這場空虛的戰鬥還會擴大。而這,才使他感到由衷的沮喪。

  一場被精巧地控制著的戰鬥,界明城想,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戰鬥。沒有人會喜歡傾聽這樣的故事的。應裟也不會喜歡,用這樣的結局對付休王的質詢已經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這位小哥怎麽不說呢?左相大人是怎麽結果那些蠻子的?”人群中已經有人等的不耐煩了。

  “這個……”界明城猶豫地說,他決定撒一個謊,這對行吟者來說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我又不是當兵的。鋪天蓋地的大軍過來,難道各位見了都往面前擠不成。”大廳裏爆發出一陣哄笑。

  問話的人也尷尬地笑了:“說得是說得是。”“總之真人已經被趕出休境了。”界明城說,“聽說左相大人還帶了不少香豬回來哪。”人們又是一陣歡呼,對於那種醜陋惡臭的大豬們在天水的街道上橫沖直撞的情形,大家都記憶猶新。

  “說到那個什麽鳥香豬,”客棧老板憤憤地說,“那可不是一般的兇啊!那天沖到我們馬廄裏來,嘖嘖,臭的呀,把一棚子馬都驚了。我拿這門杠子去攔它,好家夥,?叱一口就把碗口粗的門杠子給咬折了。坎子啊!”他招呼夥計,“拿那個門杠子出來再給大夥看看。”坎子答應了一聲,不一會兒舉著挺粗一截木頭回來了:“另一截已經給燒啦!”手裏那截斷木頭上齒痕還清晰著呢。

  “就是!”人們已經不是頭一次看著木頭了,現在卻依舊議論紛紛,“到底是蠻子,怎麽就養這樣的東西。”“還別說,聽說那玩意屁股上兩塊油膏可值錢了。”到底是商人,人群中還有有見識的人在。

  “是啊是啊,不得了的香料啊!”有人在附和。

  立刻就有人不樂意了:“開什麽玩笑,那麽臭的東西……”“這個你就不知道了……”人們熱烈地討論著從界明城身邊散開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已經沒有人在注意這個剛從蘭泥過來的行吟者了。

  界明城把已經有點涼了的奶茶一飲而盡。既然往蘭泥的路通了,客棧也再沒有約束客人的辦法。他提起六弦琴,往客棧老板那邊走過去,冰冷的金銖捏在了手中。現在他需要好好睡一覺,不管需要多少錢。明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也許他會明白下一步到底怎麽走。

  客棧裏的氣氛活躍了起來,也許他又可以象在別的城鎮一樣用他的歌聲換取八松的通路了?這夜北大地,也流傳著很多美好的歌謠呢!又或者,他想著幾個關於香豬的傳說,黯淡的心情不由好了些。

  大廳的門簾被掀起了,不,應該說是被推開了,油膩膩的門簾早硬得象快木板了。撲進來的寒氣讓大廳中的談論忽然窒了一下,門口刺目的寒光裏赫然站立著一匹更為神駿的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