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開時始見心---《懷人》 5-8

  五太陽落下山去了。

  羊齒峰頂那朵裊娜的旗雲被染成金紅的顏色,好像是天空中燃燒的火苗。從營地這裏望過去,整個北面的天空都是很嬌艷的紅色,連白雪皚皚的山巒也在映照下顯得暖和起來。

  當然,真正讓人覺得溫暖的還是篝火。兩堆篝火燒的旺旺的,木柴在篝火裏偶然扭動一下,發出清脆的爆裂聲。大家都圍坐在篝火邊上,期望地看著架在火上的雪兔。藍狐味騷,雖然皮毛很好,但是吃不得,這時候得雪兔卻是最肥的。亮亮的油滴從雪兔身上滲出來,“吧嗒”一下掉在火堆裏,一股藍煙就帶著醉人的香味彌漫開來。

  界明城雖然有意壓抑,但還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走了一個下午已經很餓了。與他相呼應似的,篝火邊響起了一連串的喉嚨響,只有那幾個修士沉靜無聲。

  因為下午的獵獲很豐富,尤其是意外獲得了烈鬃熊皮,獵人的情緒都很高漲。

  生火搭帳篷的時候,營地上充滿了歡聲笑語,終於到了燒水烤肉的時候,大家的話倒好像一時說盡了。界明城和獵人們有點尷尬地彼此對望了一下,肉一時還不能熟,總這樣圍坐著咽口水似乎有點不妥。

  “講個故事吧!”雲鐵樹說,“聽你講了那麽多故事,還沒有講過獵人的。

  有這樣的故事嗎?”界明城想了一下。“有啊!”他說,“不能算很純粹的獵人,可也能算狩獵的故事吧!”他把背著的六弦琴抱到膝上,輕輕劃了一下琴弦,一串清脆明亮的音符流進溫暖的空氣中。他停下手,指節輕輕敲擊著白桐的琴箱,慢慢解釋:“這個故事說的是從前一個偉大的人類武士,他生活的年代沒有戰亂,但他總是尋找一切機會去搏殺最可怕的怪獸。”他放開歌喉,輕輕唱了起來。

  “北鬥看度,夙夜行露。

  行露肅肅,實苦無由。

  豈曰無由?向西與求。

  昨日奮衣,修我弓矢,射彼大風!豈曰無由?向南與伐。

  昨日奮衣,修我矛戟,穿彼象蛇!豈曰無由?向東與征。

  昨日奮衣,修我甲兵,裂彼土伯!“界明城的歌聲並不響亮,但他低低的喉音在每個人的心頭都繞個不停,讓人有重重的負擔。他的手指還在琴弦上輕輕地撥弄,淡淡的琴聲裏他繼續講述他的故事。獵人們不認識幾個字,他每次唱完這些古歌都要把歌裏的內容重新解釋一遍。“這個武士是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因為他擁有北鬥賜予的全部力量,卻沒有施展的場合。他一年一年在東陸遊蕩,尋找傳說裏的怪獸。他不能停下自己的腳步,否則就會從此迷失。他射下了大風,殺死了象蛇,甚至連傳說中鎮守鬼界的土伯也被他撕成了兩半。但他還是走個不停,希望找到強大的可以與他對抗的生物。”“我知道了!”給重舉手,“這個故事是講左的,他最後跑去屠龍了。”獵人們生氣地瞪著給重,在故事還沒開始的時候,他居然把結尾給講了出來,實在是很讓人生氣的。黑瘦修士和他的其他幾個弟子苦笑著搖了搖頭,給重的性格似乎永遠都不會為最艱苦的修煉所改變。

  界明城點了點頭:“對啊!這就是左歌。”這次連黑瘦修士也不由露出了一絲驚訝:“我以為左歌早就失傳了呢!”界明城微笑著搖了搖頭,停下手來:“很多人們以為消滅了的東西其實都還存在著。”他那麽輕松地笑著,可誰都不能不相信他的話。

  獵人們還是覺得很生氣,因為界明城連六弦琴都停下了,要不是他們對修士們有足夠的尊敬,早已開口罵了出來。即便如此,原壯也還是忍不住催促界明城:“往下講啊!往下講啊!”界明城的手一沉,一串音符又飄了出來。修士們也閉上了嘴,老實說,他們也很喜歡界明城的歌聲,尤其是這次黑瘦修士並沒有要求他們回避五音的誘惑。

  天已經全黑了,界明城的琴聲在靜悄悄的林子裏回蕩,只有夜風滑過樹梢地聲音在場合,連貓頭鷹都在地聆聽。隱隱約約地,風聲裏好像還夾雜著一種低沉的聲音,細犬們早就離開了火堆在林子邊緣焦急的徘徊,耳朵豎得高高的。界明城停下了手,琴聲和歌聲戛然而止。

  “你們聽見了嗎?”他問。這次的聲音變得清晰了許多,好像是什麽巨獸的喉音,獵人們頓時放松了。

  “是霧笛。”雲鐵樹對界明城和修士們解釋,“是小四他們趕上來了。”這裏的獵人們喜歡使用霧笛聯絡,笛子是用海鱷的脊骨做的,低沉的笛聲可以傳遞到特別遠的地方。原壯從皮囊裏掏出一頭耳鼠,往空中一拋,那小東西張開大耳朵在林子上空輕盈地滑翔了一圈,一頭往傳來笛聲的方向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