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開時始見心---《懷人》 1-4

  一大雪斷斷續續下到了第五天,天空依然是沉重的鉛灰色,一點都沒有顯露出開朗的樣子來。鵝毛一樣的雪片無窮無盡地從那黯淡的天空裏旋轉著墜落下來,輕輕跌在潔白一片的大地上。要是用心去聽的話,除了火爐裏的泥炭時不時發出的清脆爆裂,人們甚至可以清楚地聽見雪層陷落的咯吱聲,說明屋外的積雪又厚了些,又重了些。

  現在客棧裏所有的人都不再象前兩天那麽樂觀。商人們不再指望陽光可以融解山口的積雪,很顯然今年的冬天來的比往年顯然要早。驛路,是已經走不通的了。他們只是希望下山的道路可以早點被清理出來,這樣他們還可以把貨物帶回夏陽,也許還可以南下去碰碰河洛的運氣。獵人們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一場早雪本來可能等同於更多的皮貨,但是積到窗前的雪意味著他們的行動將受到很大的限制,象以往那樣追捕雪狼不太可能。屋角坐著的幾個修士倒還神色如常,不過從今天中午開始,他們已經開始吃為旅途準備的幹糧,大約是金錢將要耗盡了吧?熱鬧了兩天的客棧大廳,難得地陷入尷尬的沉寂當中。

  門一開,凜冽的寒風沖了進來,靠門口坐著的商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狼狽地逃了開去。剛跑進來的客棧老板連忙轉身把門關上,他的鼻子凍得發亮,山貓皮的袍子上結滿了冰墜子。他取下狐皮帽子,用力用手揉著僵硬的臉頰。大廳裏的人紛紛站了起來,滿懷希望地望著他。老板喝下夥計端過來的一盞熱麥酒,緩了過來。他挺直了身子,環視了一下大廳,響亮地宣布:“堅昆說了,昨天的獻祭被山神接納了,今天晚上雪就會停。”大廳中安靜了一瞬,接著爆發出一陣歡呼。

  堅昆是鎮子上的占蔔師,盡管他沒有受過真正的星相或者蔔算訓練,他的預言卻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不管是尋找走失了的寒雞還是要出門遠行,鎮子上的人總能從堅昆那裏得到有益的幫助。對於見過世面的商人們來說,堅昆的泛神崇拜或者顯得原始了些,可在小小的蘭泥鎮,他的地位絕不會比夏陽的國師低多少。

  屋角的桌子邊,一個年輕的修士疑惑地問他的同伴們:“你們說,那個跳大神的家夥說的話會不會是嘩眾取寵啊?他還真能知道什麽山神的心意麽?”中年的黑瘦修士看起來象他們的領袖,他皺了皺眉頭,說:“給重啊,猜度別人對己無益呢!”給重的臉上一紅,唯唯諾諾地說:“是,是。我還是修行不足。”黑瘦修士的臉色和緩下來:“我說這話不是批評你。道的啟示是無處不在的,總有人能夠以我們不了解的方式認識到這樣的啟示,那是值得感恩的天賦。不過要是把認識啟示的能力執著於自己眼前一花一葉的好處,那就成為了迷失。”給重用力點頭:“給重明白了。歷練艱苦磨難才能尋找到真正的道,要是念念之間總為外務纏繞,就只會逃避苦修,錯過真理。不管這雪停是不停,我們該走總是要走的。”黑瘦修士笑了起來:“給重你倒是個明白人,苦修確實是認識真道的唯一途徑,不過這雪要是不停,我們還是走不得的。”給重一臉的困惑:“那又是為什麽呢?”其余的三個修士也不由笑了。黑瘦修士說:“這麽大的雪,要是不停的話,我們翻越辟先山只有死路一條。苦修的目的不是找死,而是找尋真道啊!找死無益於自殺,背離真道,那是修煉的人一定不可以做的事情。”給重的臉這下紅得象一塊布:“給重遲鈍!多謝老師的教誨。”修士們身邊坐著的一個年輕人一直在用心聽著他們的談話。他放下手裏的麥餅,轉過身子來對行腳僧們說:“幾位夫子,如果堅昆說得是對的,雪停了也還不能過山口呢!”黑瘦修士打量了年輕人一眼。年輕人整個人都裹在一件陳舊的青色鬥篷裏,看起來年紀不大,但是飽經風塵的面容和散發著活力的青色眸子讓人很難判斷他的準確年齡。鬥篷被他腰間的兵器頂著,鼓出了一塊,這使得修士們可以看見鬥篷裏他斜背著的六弦琴的一角。很顯然,這是一個行吟者,靠他們的琴聲和歌喉在危機四伏的大陸流浪的人。行吟者的意見總是值得重視的,他們擁有豐富的旅行經驗也有靈通的消息。黑瘦修士示意讓年輕人繼續,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雪停了還是不能走。

  年輕人指了指窗外:“雪下了那麽久,積雪可以到人頭頂,出了鎮子可就沒有路可以走了。”給重覺得那年輕人小看了他們,行腳僧走的路不見得要比行吟者少吧,怎麽會毫無準備呢?“我們有雪鞋啊!”他拍著包裹說。

  年輕人耐心地說:“是啊,有雪鞋可以走一段,但是到了山口還是不行。狼牙口兩側峭壁如狼牙,那是積不住雪的,山口的地勢又陡峭所以不但雪會深的無法通行,而且還很容易造成雪崩呢!”“哦,這個我們倒是不曉得,”黑瘦修士詫異地說,“還以為太陽一出來,雪表融化結了冰就可以走了。不過,要是這樣……大家為什麽高興呢?”“商人們可以下山啊,”年輕人說,“下山的路雪停了就可以走。至於獵人們,大概他們不用走驛路吧。”他的臉上也露出了一點好奇的神色,“不過,我還是去問一下。”年輕人拍了拍一個胡子拉查的大漢,他和獵人們這兩天已經混的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