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鎬京雲(2)

  這豐侯家又與眾不同。第一代家主姬隨乃是康王的幼子,康王十七子中,最是深得寵愛的一個,可惜不能當王,康王將他封為豐侯,位秩、封地都是邦國主中一等一的地位,原本早該出任外封諸侯。誰料他的哥哥昭王卻厭惡這個弟弟,到死都沒有讓他再進一步,到今日封國已近五十年,當代家主姬孜漾是天子嫡親的堂弟,早有傳言,即將要封到晉國北面,成為新的西北重鎮。

  燕伯息在琴上輕輕一拂,丁丁當當一通亂響。子禽知道公山不狃已然闖下大禍,急道:“主公!豐侯家人辱主公在先,公山大人……”

  燕伯息淡淡地道:“季子!孤是誰?”

  子禽不知何以會有此一問,道:“主公是燕國國君……”

  燕伯息站起來,身上配玉丁丁作響,道:“你去告訴豐侯,燕國國君在他的後院狩獵,誤殺了一條狗,若要賠償,請他到燕國來狩獵,燕伯息自當奉陪。”

  子禽大聲道:“遵命!”轉身要去,公山不狃一把抓住他手臂,道:“公山之事,豈敢勞煩足下?”說著,從容走到院中,從箭袋中取出一箭搭在弦上,卻不開弓,仰面閉眼,似乎在傾聽遠方隱約的樂聲,突然掙臂挽弓,弦如滿月,“嘣”的一聲,那箭射入黑暗的天空中,隔了好久好久,才聽見遠處爆發出一片驚唿身。公山不狃這一箭,隔著數十重高墻,射入了那樂聲隱隱傳來之地。

  燕伯息長長地出了口氣,拍拍手,道:“出發以來,今晚最是爽快。既然已經跟主人家打過招唿,那咱們便起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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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國人早已穿戴整齊,備好車馬,聞言齊聲稱是。進來時的門已被鎖上,燕人斬鎖啟門,公山不狃與子禽一個挽弓搭箭,一個手持長戟,並車而出。小巷中聞聲趕來的豐侯家臣已有百余人,都佩帶武器,卻無一人敢攔,燕人禦者禽離當先,大喝一聲,駕車直沖,小巷子裏無處可避,豐侯家臣們只得拼命往墻上爬,任由燕國人從容馳出大門。

  公山不狃二人落在最後,出門便停下,彎弓搭箭。豐侯家臣整車備戰,可是喧鬧了半天,無一人敢出大門。算算燕伯已去得遠了,二人方從容離開,背後傳來關閉大門的沉悶響聲。

  兩人轉過來找燕伯,已不見了車隊的影子。正焦急間,聽見車聲轍轍,一輛輕車快速地追上來。公山不狃停車挽弓以待,車上的人喊道:“前方可是燕國人?在下是晉國潞離,我家主公已請貴國息殿下到湯城中駐留,特遣在下前來迎接二位。”

  晉侯是燕伯的師長,又是朝廷重臣,卿士寮的副官長,兩國一向來往甚密,公山不狃頓時松了口氣。三車轉向東南方向,走了沒幾裏,只見勐城方向一長串的火龍,直向他們來時的方向而去,潞離見燕國人著急,便道:“二位大人請放心。燕伯在豐侯家遇襲的事,勐城領已經知道了,已經上奏朝廷。此刻副執政卿毛公殿下正在勐城中,已經下令,封閉豐侯家門,捉拿肇事者。”

  公山不狃沒想到此事立刻便轟動京郊,雖然聽上去燕伯在理,但豐侯乃天子至親,傾刻間便遭閉門之罪,這場官司打下來,恐怕燕國也討不了好去。沉默半響,長嘆一聲,道:“今夜我為燕國種禍不小,如何面對主君?”

  子禽也垂首不語。潞離卻笑道:“豐侯縱容家人,辱天子之臣,這事換在成康之世,恐怕現在豐侯已被鎖拿下獄。二位嚴保燕伯之尊,種禍二字,從何說起?”

  紛紛擾擾亂了一夜,到將近天明時分,燕伯息才在晉侯的館驛裏面躺了一小會兒。他自己還不十分清楚,可是畿內侯辱外侯之事,已是數十年未見的大案,朝廷上下忙了一夜,毛公、宗伯、晉侯、魯侯等親貴重臣都沒有回館休息。燕伯息到寅時初刻方起,一看滴漏,嚇了一跳,忙忙地更換朝服。因天氣炎熱,朝廷已有旨意,參加朝覲的諸侯可以著輕紗,但是燕伯不敢怠慢,還是穿上了厚厚的素綢朝服。穿戴整齊,已有朝廷派來的溫車在門外等候,燕伯匆匆囑咐眾人,謹守臣道,不可將昨夜之事大肆喧嘩,說完便登車而去。

  朝中派來陪同的是畿內侯北郭恒。按理外侯入覲,通常只派卿士寮的官員陪同,因昨晚事情重大,毛公特意派北郭恒來陪同燕伯,算是朝廷為他挽回點面子。卻不知燕伯渾然無事,絕口不提昨晚之事,只問京畿附近的逸趣。北郭恒小心陪同,不一時便抵達鎬京外的承天門,由於外封諸侯朝覲時,都是在此門承上貢物,所以又俗稱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