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景如飄風(第2/8頁)

  “你這是初陣,也沒個人帶領,這……”

  “張兄,十二萬人的冬糧都著落在你身上,自然不可分神,可是這水井屯,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不然這事情傳揚出去,今後還有誰敢來屯墾?”

  張承謙心知他說得有理,卻又恐怕他是個不知戰場深淺的初生犢子,只得叫過幾個老練的千騎來,分派了八千精幹兵士給他,看這一彪人馬在烈烈風雪中,急若卷蓬似地往水井屯方向去了。張承謙抹去髭須上的雪末,回過頭來,瞧了瞧身後的大隊,喝了一聲:“都站著幹什麽?快點!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到本營!”

  次日近晚,六萬二千人的大隊押著過冬糧草抵達毗羅山下的黃泉營。商議之下,決定令兩名五千騎率其部眾馳援水井屯。入夜,西南路上人喊馬嘶,張承謙跳出營帳,只見天已黑透了,一路松明逶迤而來,領頭的少年身上染滿血跡,面色慘白如死,老遠看見張承謙,便縱馬向他奔來。

  “怎麽樣?”張承謙見海市下馬時有些趔趄,急忙拎了他一把。

  海市吞了吞唾沫,張開幹枯的唇說:“去遲了,水井屯的人……沒了一大半。”

  粗豪漢子咬緊了牙,片刻又問:“鶻庫人呢?”

  少年的臉容映著火焰光影,眼神灼人:“三千兩百鶻庫人,逃了七百,其他的不肯降,好容易留下了二十來個活口。現正趕著在冰川出口掘壕溝,守備不足,想著回來討些人手,剛好路上迎面遇見了鹿千騎和陳千騎,請他們先往水井屯增援,我回來報個信。”

  “有鹿千騎和陳千騎就足夠了,”一名披著天青鬥篷的男子,不知在他們身後站了多久,此刻開聲說道。“你不必再去水井屯,就留在營中。待到壕溝挖好,冰川這一條路也就算堵上了,少留些人。怕他們也是聲東擊西,關上正是用人的時候。”

  張承謙躬身作揖:“湯將軍。”

  海市心知這一定是黃泉營主將湯乾自,跟著行禮如儀。湯乾自三十余歲年紀,駐守黃泉關不過六年,聲名卻流傳在外,是個極強悍的人。鶻庫滋擾多年,邊塞屯民多有男丁被殺,妻女見辱,牲畜遭擄種種仇恨。是以每每將俘獲鶻庫探子,湯乾自便命將探子丟給屯民處置,待到俘虜受盡磨折死去,再命兵士將這些死相淒慘難言的屍身懸在關上。鶻庫人再度來犯之時,這些屯民已無周旋余地,必然拼死反抗。想不到這等厲害角色原來不過身量中等,容色堪稱秀雅,不似一軍主帥,倒像個幕僚謀士。

  湯乾自點了點頭,道:“和火頭說,趕緊安排水井屯回來的人吃飯。方參將今夜與我們一道。”

  水井屯折損了近兩千守軍,湯乾自與幾名參將心緒都不輕松,是以大營中這餐飯吃得極靜。食物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珍饈奇味,與兵士一樣是粗粟麥,牛羊肉,不過做得仔細些。親兵端出一個碩大盤子,是邊民家常的烤羊羔,拔出刀來大塊臠割了,每人奉上一份,還孜孜冒著細小油泡,各人自以刀切碎取食。海市拔了佩刀,切開一角,羊肉作嫩紅色,血水登時湧了出來,恍然就是刀刃斬碎鶻庫人血肉的感覺。她不禁臉色煞白,胸中煩惡欲嘔。

  張承謙偏過頭來瞧瞧身邊的少年同僚,關切問道:“怎麽,不舒服?”

  海市勉強笑笑,不願教人看輕,並不解釋。

  湯乾自道:“方參將年輕初陣,戰況又如此慘烈,一時反胃也是難免,當年大家也都這個德行,久了自然就好了。只是怕被怨氣沖犯了,不妨去祠堂拜一拜。”

  張承謙猛地拍拍腦袋:“疏忽了疏忽了,本該早點帶你去軍祠的。”

  所謂軍祠,不過是主帥營房西側的一廂,點了長明燈,昏黃燈後供一卷畫軸。紙色雖不新鮮,保存得卻極整潔,想是幾經輾轉倥傯,不知經過多少人手澤。

  張承謙教海市點上三炷香,躬身跪拜,趨前將那線香插入畫軸前的香爐去。海市偶一擡頭,正對上一雙秀窄丹鳳眼睛,神光斂含,似有無底之深。她雙手一顫,香灰和著火星撣落下來,在手背的刀傷上,灼出了幾點紅。定睛再看,畫中的戎裝少年身負長弓,一手輕按腰佩紫金螭吻環刀,與諸人一同拱衛著居中作皇族裝束的青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