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突襲 第六章 埃利亞斯(第2/5頁)

海勒遞給我一柄彎刀。“收斂些,”她說,“拜托,埃利亞斯。再忍一天就好,然後我們就自由了。”

是啊。成為帝國全職鷹犬的自由,我們將帶領軍隊,投入那些沒完沒了的邊境戰爭,屠殺原始人和野蠻人。不去邊境的那些人,則留在城市裏,整日追緝叛軍和海國間諜。我們號稱自由,的確!我們有為皇帝喝彩的自由,還有奸淫殺戮的自由。

可笑的是,我並不覺得那些是自由。

我沒說什麽。海倫娜是對的。我給自己吸引了太多注意力,而黑崖學院是世界上最不適合引人注目的地方。要是有人試圖叛變,這裏所有的學生都會變成饑餓的鯊魚,只要聞到一絲血腥味,就會全體蜂擁而至。

那天剩下的時間裏,我竭盡全力表現得像是一名即將畢業的假面人,沾沾自喜,專橫暴虐,崇尚強權,感覺就像把自己變成一坨屎。

傍晚時分,我回到自己那牢房一樣的小小居室,享受難得的幾分鐘喘息之機。我扯下自己的假面,把它丟在床上。終於擺脫那液態金屬時,我禁不住長出一口氣。

看到面具表面映出我的面龐,我皺起眉頭。即便有那兩條常常被法裏斯和戴克斯嘲笑的濃眉,我那雙眼睛還是太像自己的母親,以至於我痛恨它們的樣子。我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現在也已經學會不去在意。但我還是第一百次徒勞地奢望:他至少應該把眼睛的樣子遺傳給我。

一旦逃離了帝國,這些都將不再重要。人們看到我的眼睛時,最多不過是說“武夫”,而不會說“像院長”。南方海岸有很多武夫出沒,充當商人、傭兵和工匠。我可以混跡於數百同胞之中。

外面的鐘樓敲響八下。再有十二小時,我們就將畢業。十三小時後儀式結束。再有一小時的慶典。維圖裏亞家族是名門望族,外祖父會要求我跟幾十個人握手。但最終,我會要求告退,然後……

自由。我終將自由。

從來沒有學生在畢業後逃走。他們還有什麽逃走的必要呢?以往的學生叛逃,都是為了逃避黑崖學院地獄一樣的生活。可是等離開學院,我們就有了自己的指揮權,自己的使命。我們有錢,有地位,受尊重。如果能成為一名假面人,就算是出身最低的賤民也能趾高氣揚。任何有點兒頭腦的人都不會拒絕這些,尤其是在熬過了近乎十五年要命的訓練之後。

正因為如此,明天才是完美的逃走時機。畢業典禮之後的兩天都是瘋狂慶祝——派對、宴會、舞會、縱酒。如果我在此時消失,至少一天之內,不會有任何人想到要去追蹤我。他們會以為我在朋友家喝多了,只是宿醉未醒。

從我宿舍通往塞拉墓城的地道閃現在我的視野邊緣。我花了足足三個月時間挖通這條該死的秘道。又花了兩個月時間加固,並把它掩藏起來,不讓巡邏輔兵發現。然後又用了兩個月,才畫好了穿越墓城逃出城外的線路。

七個月,那麽多不眠之夜,無數次驚慌中回頭,故作鎮定。如果我最終能逃走,一切都值得。

鼓聲響起,標志著畢業晚宴即將開始。幾秒鐘後,有人敲響我的門。慘了慘了。說好了要到營房前面等海倫娜來著,可現在我卻連衣服都沒穿。

海倫娜又在敲門:“埃利亞斯,別再描眉畫眼了,趕緊出來,我們已經遲到了。”

“你等下。”我說,脫下貼身衣服,海倫娜卻恰在此時推門進來。見我一絲不掛,她脖子漲得通紅,眼睛轉向一邊。我揚了一下眉毛,略感吃驚,海倫娜見到我赤身裸體,怎麽也有幾十次了——有時是受傷,有時是生病,有時是在院長殘酷的極限體能訓練項目中苦熬。到現在,見我脫光,應該不會讓她有任何反常反應才對,她大不了是眼珠一轉,丟件襯衣給我。

“你……快點兒成不成?”她支支吾吾地說,試圖打破突然降臨的沉默。我從衣鉤上扯下制服,迅速套上,扣好紐扣。因為她的尷尬,我自己也覺得有點兒緊張。“夥計們已經提前走了,說好了要給我們留好位置的。”

海倫娜揉著她後頸的黑崖學院文身——那是個菱形圖案,四邊有些波浪紋,所有學生到校時都要被文上一個。當時海倫娜的表現就超過我們大多數同伴,她堅忍地承受痛苦,沒掉一滴眼淚,而我們其他人都在哭哭啼啼。

為什麽黑崖學院每一代人的時間裏只招收一名女性學生,安古僧從來沒有給出過任何解釋,甚至連海倫娜本人也不知道。不管出於什麽動機,他們顯然不是隨機選擇的。海倫娜的確是這裏唯一的女孩,但她在我們班排名第三,絕對是有充足理由的,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惡霸們早就學會了回避她。她聰明,反應敏捷,而且出手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