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監禁 5 定居地(第2/4頁)

那幾年母親的來信很少,往往一年或者更長時間才來一封。我依靠在西方歐米茄集市上聽來的小道消息,或者經過定居地的流浪者傳播的新聞,來了解世界其他地方發生了什麽。流浪者挎著小小的包裹,裏面是他們僅剩的財產,也帶來各種故事。那些向西去的人希望能找到更好的農田,他們在東方死亡之地附近的貧瘠土地產出極少,連付議會的稅都不夠,更別說以此謀生了。而從西方來的人卻抱怨議會手段狠毒,他們把歐米茄人從住了很久的定居地上趕走,因為他們認為這塊土地對歐米茄人來說太肥沃了。阿爾法掠奪者也去偷他們的糧食,破壞他們的莊稼。越來越多的人被迫到收容所謀求溫飽。歐米茄人被殘酷虐待的流言不斷傳來。即便我們定居地的農田相比很多地方來說已非常豐饒,但議會收的稅越來越多,我們也深感壓力。阿爾法掠奪者攻擊過我們兩次,第一次來時,他們暴打了本一頓,他家房子在定居地邊上。他們搶走了一切能拿走的東西,包括本存起來準備下個月繳稅用的銅幣。第二次是在糧食絕收之後,他們沒有找到能偷的東西,一怒之下放火把谷倉燒了。我對鄰居們建議說,應該把這件事報告給議會,結果他們都沖我翻起了白眼。

“然後議會就能派幾個士兵來,再把這裏剩下的地方燒掉?”克萊爾質問。

“你在阿爾法村子裏生活了太久,卡絲,”內莎補充道,“你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盡管如此,我逐漸從發生在定居地的每件暴行中學到很多事情。這裏還有一些其他傳言,雖然很少出現,我們也只偷偷傳播,那就是關於歐米茄抵抗運動和自由島的故事。不過,看著鄰居們在重建谷倉時逆來順受的樣子,這些故事似乎顯得牽強了些。議會的統治已經持續數百年之久,要說哪個地方在他們的控制之外,這個想法實在有點一廂情願。

況且,何必費心什麽抵抗運動呢?雙胞胎之間生命的聯系就是我們的保護傘。大旱災那些年以來,對歐米茄人的限制越來越多,但在我們抱怨稅負繁重,或者定居地越來越貧瘠的同時,我們清楚,議會最終會保護我們。這是收容所存在的原因,在莊稼絕收之後,越來越多的歐米茄人選擇了那裏。那個冬天我餓得瘦骨嶙峋。所有人都被折磨得皮包骨頭,最終有一對夫妻離開定居地,去了溫德姆附近的收容所。我們沒辦法說服他們留下,賭一把春季地裏新莊稼的收成。他們受夠了。那天一早,整個定居地的人站在晨光中,看著他們鎖上家門,然後踏上礫石鋪就的艱難前路。

“真搞不懂他們為什麽還要費勁把門鎖上,”內莎說,“他們又不會回來了。”

“至少他們能吃上飯了,”克萊爾回道,“不過他們得為議會幹活才能吃到。”

“暫時來說是的。不過這些日子人們傳說,如果你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她聳聳肩。“離開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又看了一眼離去的身影。他們背著的行囊空蕩蕩的,但跟瘦弱的身體比起來顯得大了許多。事實上,他們又有什麽選擇的余地呢。

“無論如何,”她繼續說道,“你不能說寧願這世上沒有收容所這個地方。至少人們知道,議會不會讓我們餓死。”

“不是不會,”定居地年紀最大的本插話說,“如果能擺脫跟我們之間生命的關聯,他們一定會的。所以,應該說是不能讓我們餓死。這是有區別的。”

*

到了春天,新莊稼開始收割,饑荒漸漸消退。母親突然坐著牛車來了。本帶她來到我家時,我幾乎不知道該怎麽招呼她。她看上去和以前一樣,這讓我更加感覺到,自己一定改變了許多。不僅僅是年紀不可避免地大了六歲,而是我已經作為一個歐米茄人生活了這麽久。這件事徹底改變了我,比饑餓造成的變化還要大。來到定居地後,我遇到過幾個阿爾法人,包括議會的稅收官,偶爾造訪歐米茄集市的奸詐商人。在阿爾法人中間也有流浪漢和窮人,在尋求更好生活的途中,有時會經過歐米茄人的定居地。他們與我們目光相交時,眼中滿是輕蔑的神色。我聽到過他們是如何稱呼我們的:怪物,絕後之人。比這些言語更傷人的是細微的舉止,顯示出他們的蔑視,以及對歐米茄汙染的恐懼。即使是最窮困潦倒的阿爾法商人,被迫屈尊與歐米茄人交易,在接過他們遞出的銅幣時也會戰戰兢兢,唯恐碰到歐米茄人的手。

雖然我在離開村子時被打上歐米茄烙印,當時我並不真正清楚這意味著什麽。我還記得母親在道別時沒有擁抱我,這讓我大為受傷。現在,她尷尬地站在我的小廚房裏,我已有了自覺,知道不該伸手去接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