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低語 -2-(第4/5頁)

看得越久,我就越是確定埃克利和他的故事自有其嚴肅之處的判斷並非毫無道理。毋庸置疑,這些照片就是決定性的證據,佛蒙特的群山中有一些事物遠遠超出了我們通常的知識範疇和邏輯信念。其中最可怕的就是腳印,照片拍攝的腳印位於陽光照耀下的荒僻高地的某條泥濘小徑上。這可不是什麽廉價的贗品,我一眼就敢確定:視野中鵝卵石和草葉的清晰線條給出了明確的物體比例,二次曝光這種花招在其中沒有容身之處。我說那些痕跡是“腳印”,實際上更合適的稱呼是“爪印”。即便到現在,我還是難以準確地描述它,只能說它是某種醜惡的蟹類生物留下的印痕,而且很難推測出它的行進方向。痕跡不深,也不是剛剛留下的,尺寸和普通人的腳印差不多。從中央落地點開始,幾對鋸齒小螯朝兩個方向延伸,假如這些小螯只是運動器官,那麽其具體功用委實令人困惑。

另一張照片似乎是在暗處用長時間曝光拍攝的,畫面中是森林裏的一個巖洞,形狀規則的圓形巨石堵住了洞口。巖洞前的地面光禿禿的,能夠勉強分辨出密集如網的古怪痕跡。我用放大鏡仔細查看照片,不安地發現它們很像前一張照片中的印痕。第三張照片是荒山頂端用豎立巖石擺出的德魯伊式圓環。神秘圓環四周的野草幾乎完全被踏平甚至磨光了,但就算用上放大鏡,我也沒有找到任何腳印。那個地方極度偏僻,渺無人煙的綿延山脈構成了畫面背景,一直伸展向霧氣彌漫的地平線。

假如說這些照片中最令人不安的是腳印,那麽最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則是在圓山森林中發現的那塊圓形黑色巖石了。看起來,埃克利拍攝照片時將它放在了書房寫字台上,因為我能在背景中看見幾排書籍和一尊彌爾頓的胸像。這東西,就我所能看出來的,以不規則的彎曲表面垂直面對鏡頭,寬高約為一英尺乘兩英尺。若想要具體描述它的表面或整體形狀,那真就超出了語言能夠表達的範圍了。我甚至無從猜測它的切割遵循了何種怪異的幾何原理,但它經過了人工切割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我從未見過任何東西比它更加怪異,它毫無疑問地不屬於這個世界。至於巖石表面上的象形文字,我能看清楚的只有少數幾個,但只需要一兩個就足以讓我驚駭不已了。當然了,它們有可能是偽造的,因為除我之外肯定還有別人也讀過阿拉伯瘋人阿蔔杜拉·阿爾哈薩德那可怖可憎的《死靈之書》。即便如此,我依然感到毛骨悚然,因為我認出了某些特定的象形文字,而我的學識讓我聯想到了一些褻瀆神靈、讓人血液凝固的傳聞,那些傳聞稱,在地球和太陽系的其他內側星球尚未成形前,曾經有過一族瘋狂的半存在物。

剩下的五張照片中,三張拍攝的是沼澤和山嶺,畫面中似乎有某些詭秘的病態生物留下的痕跡。另一張是地面上的古怪痕跡,非常靠近埃克利的住所,他說某天夜裏狗叫得特別兇,第二天早晨就拍到了這張照片。痕跡非常模糊,你無法從中得出任何確定性的結論。但它確實透出絲絲邪氣,就像在荒山上拍到的其他痕跡和爪印。最後一張照片是埃克利的住所,這幢整潔的白色房屋有兩層樓和一個閣樓,約有一百二十五年歷史,草坪修剪得很漂亮,石塊鑲邊的小徑通往喬治王朝風格的優雅雕花大門。草坪上有一位表情愉快的男人,他的灰色胡須剪得很短,身旁蹲著幾條大型守門犬,我猜他就是埃克利本人,照片也是他自己拍的,從他左手裏連接真空管的閃光燈就能看出來。

看完照片,我開始閱讀寫得密密麻麻的長信。接下來的三個小時,我沉浸在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恐怖深淵中。埃克利在前一封信中只說了個大概,而在這封信裏給出了詳盡的細節,其中謄抄了他在夜晚森林中聽到的長篇對話,細述了他如何於黃昏時分在山間灌木叢中窺見醜陋的粉色怪物,還有一則恐怖的宇宙敘事,他與自封間諜而後自殺的瘋子有過大量交流,並運用自己淵博豐富的學識對其分析後總結出了這個結論。我發覺自己面對的是曾在別處聽說過的名字和術語,那些出處總和最可怖的事物聯系在一起:猶格斯、偉大者克蘇魯、撒托古亞、猶格-索托斯、拉萊耶、奈亞拉托提普、阿撒托斯、哈斯塔、伊安、冷原、哈利之湖、貝斯穆拉、黃色印記[9]、利莫裏亞-卡斯洛斯、勃朗和Magnum Innominandum(拉丁文:不可言說的至高存在)。我像是被強行拖過無法計算的萬古歲月和難以想象的維度空間,來到屬於古老實體的世界,《死靈之書》的瘋狂作者也只能以最含糊的方式去揣測它們的存在。我在文字中看到了原始生命的深淵和從那裏滴淌而出的溪流,其中一條溪流分化出的蜿蜒細支最終和我們這個地球的命運交織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