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水、血,以及濃稠之物 Ⅸ 十年前 洛克蘭大學(第2/3頁)

在聆聽伊萊這套理論的同時,維克托的腦海裏風起雲湧。

他收縮十指,緊緊地揪著褲子。

有道理。

不僅有道理,而且講得簡單明了。維克托特別不爽。最不爽的是這應該由他先發現,由他推定出來。腎上腺素是他的研究方向。唯一的區別是,他研究的是短時流變,而伊萊則大膽邁進,提出的是永久性改變。怒火在他胸口騰起,但憤怒畢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他轉而平心靜氣地尋找起這套理論裏的瑕疵。

“你倒是說點什麽啊,維克。”

維克托緊皺眉頭,小心翼翼地開口了,盡量避免帶有伊萊的那種狂熱語氣。

“你提出了兩個相關因素,伊萊,但你不知道還有多少未知因素。就算你可以確定地說,瀕死經歷和強烈的生存意志是必要因素,你想想看其他的因素可能還有多少。老天,主體要產生超能力,說不定需要一二十個條件呢。而且你現有的兩個相關因素也過於含糊了。光是遺傳傾向,就涵蓋了幾百種不同的特性,其中任何一個,甚至所有的特性,都有可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主體需要的是自然提升的化學水平,還是不穩定變化的腺體?他們當前的身體狀況重要與否?是不是只有他們身體的先天反應發生改變?至於精神狀態,伊萊,你又怎麽計算心理方面的因素呢?強烈的意志是由什麽構成的?這屬於哲學範疇。然後還有機會的因素。”

“我並不是不想考慮這些因素,”伊萊有點泄氣,此時車已經開進學校的停車場,“這只是一種可能性,不是演繹理論。這很有可能是極其關鍵的發現,我們就不能慶祝一下嗎?超能者必須有瀕死經歷。要我說啊,這一發現真是太贊了。”

“但還不夠。”維克托說。

“是嗎?”伊萊反問,“這只是開始。所以是有意義的。任何理論都需要一個開端,維克。這套瀕死經歷假說——精神和身體對創傷的雙重反應——是合乎邏輯的。”

在伊萊解釋的同時,一個危險的念頭閃過維克托的腦海,並且逐漸清晰。他有主意了,可以把伊萊的發現變成他的發現,至少是他們倆的。

“另外,我只是寫論文,”伊萊接著說,“為超能者現象尋找一個合理的科學解釋。我又不是要創造超能者。”

維克托抽動嘴角,擠出一絲笑容。

“為什麽不呢?”

“因為那是自殺。”伊萊嚼著滿嘴的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說。

此時他們坐在美食城裏,因為還沒開學,這兒空空蕩蕩的,只有意大利餐館、美食廚房和咖啡館還在營業。

“嗯,是的,必須的。”維克托喝了一口咖啡,“但如果成了……”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提出這種建議。”伊萊感嘆道。但他的語氣裏除了驚訝,還有別的東西。好奇。活力。那是維克托曾經感受過的激情。

“假設你的理論是對的,”維克托不依不饒,“我們面對的就是一個簡單的方程式:一次瀕死經歷,著重在瀕死,外加一定程度的體能水平,以及強烈的意志——”

“可你也說過,沒有這麽簡單,肯定有很多別的因素。”

“噢,當然還有。”維克托說。伊萊終究注意到他了。他喜歡得到伊萊的重視。“誰知道有多少因素呢?但我願意承認,在生命遭受到威脅時,身體會發生驚人的變化。這就是我的論文題目,記得嗎?也許你是對的,也許身體可以進行根本性的化學位移,在最危急的時刻,腎上腺素使我們擁有類似超人的能力。瞬間的力量爆發,也許有辦法使其成為永久性的改變。”

“這簡直是瘋了——”

“你不相信。不全信。話說回來,這是你的論文。”維克托說。他撇了撇嘴,低頭看著面前的咖啡:“順便說一句,你要是涉及到了這一層,可以得個A。”

伊萊眯起眼睛:“我的論文是在理論上——”

“是嗎?”維克托的笑容充滿了激將的意味,“你的信仰哪兒去了?”

伊萊緊蹙雙眉。他張了張嘴,正要回答,兩只纖細的胳膊繞上他的脖子。

“我的好小子們怎麽這樣嚴肅?”維克托擡起頭,看見了安吉的赭色卷發、雀斑,還有微笑。“為假期結束而傷心嗎?”

“才不是。”維克托說。

“嗨,安吉。”伊萊應道。維克托看見他眼中的亮光忽地收斂了,然後他摟過安吉,來了一個電影裏常見的熱吻。維克托暗暗地罵了一句。他好容易逼出了那點亮光,可安吉只用一個吻,就轉移了伊萊的全部注意力。他懊惱地一推桌子,站了起來。

“你去哪兒?”安吉問。

“累了一天,”他說,“我要回去了,行李還沒收拾……”他沒再說下去。安吉根本沒聽。她的纖纖玉指在伊萊的頭發裏攪弄,兩人的嘴唇緊貼在一起。他就是這樣失去兩個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