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水、血,以及濃稠之物 Ⅹ 兩天前 君子酒店

維克托拉住酒店房間的門,米奇把滿身血跡、濕淋淋的希德妮抱進去。米奇虎背熊腰,胸膛的寬度堪比這女孩的個頭,他的腦袋剃光了,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幾乎布滿文身。希德妮自己能走,但米奇認為抱著她比攙扶她容易得多。他手裏還提了兩個箱子,順手放在門邊。

“我覺得挺不賴。”他快活地環顧著這間豪華套房。

維克托放下一個尺寸小很多的箱子,脫下濕透的外套掛了起來,然後一邊卷袖子,一邊指引米奇把女孩放進浴室。穿過房間的途中,希德妮在米奇的懷裏伸長脖子四處張望。君子酒店位於梅裏特市區,房間內卻空得出奇,她下意識地懷疑他們是不是把家具都扔出去了,於是不自覺地低頭查看地板,看有沒有擺放過椅子或沙發的凹痕。地板是木質的,或是形似木頭的材料,浴室裏則是石板和瓷磚。米奇把她放進淋浴間——這兒空間寬敞,鋪滿大理石,但沒有門——然後走出去了。

她渾身顫抖,只覺得遍體充盈著令人壓抑的寒意。幾分鐘後,維克托出現了,抱著一堆式樣各異的衣服。

“至少有一件合適你。”他說著把那堆衣服放到盥洗盆旁邊的台子上。等他走到浴室門外,希德妮脫去濕衣服,一邊在衣服堆裏翻找,一邊好奇這些新衣服是打哪兒來的。看樣子他們似乎打劫了一家幹洗店,不過衣服幹爽暖和,她沒什麽好抱怨的。

“希德妮。”她喊道。此時有件襯衫套在她脖子上,又隔了一道門,聲音模糊不清。“我的名字。”

“很高興認識你。”維克托站在過道裏說。

“你是怎麽做到的?”她一邊在衣服堆裏翻找,一邊問道。

“做到什麽?”他問。

“讓我不疼了。”

“這是一種……天賦。”

“天賦。”希德妮悻悻地咕噥道。

“你以前見過有天賦的人嗎?”他隔著門問。

希德妮沒有回答,沉默中只有衣服翻動、提起和丟下的聲響。當她再次開口,只說了一句話:“你可以進來了。”

維克托應邀進門,見她穿著一條寬大的運動褲和一件過長的吊帶衫,暫時也能湊合。他讓希德妮坐在台子上不動,以便檢查她的胳膊。等維克托擦去血跡後,他的眉頭皺緊了。

“怎麽了?”她問。

“你中槍了。”他說。

“顯而易見。”

“你玩槍走火了嗎?”

“不是。”

“什麽時候的事?”維克托用指頭按住她的手腕。

“昨天。”

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希德妮的胳膊:“你打算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

“什麽意思?”她悶悶地問。

“聽我說,希德妮,你的胳膊裏有一顆子彈,而且對於你這個年齡來說,你的脈搏慢了一點,體溫也低了五度。”

希德妮神色一凜,卻什麽也沒說。

“你還有別的地方受傷嗎?”他問。

希德妮聳聳肩:“我不知道。”

“那麽我現在讓你恢復些痛感,很輕微的,”他說,“看你哪兒還有傷。”

她緊張地輕輕點了點頭。維克托手上稍稍加力,那種壓抑的、無處不在的寒冷,慢慢變成了痛感,然後逐漸聚集,在身體各處產生劇烈的疼痛。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但還能強忍著說出最疼的部位。在她的注視下,維克托的動作特別輕柔,似乎害怕一不小心折斷了她的身子。一切都那麽輕柔——他的皮膚、頭發、眼睛,還有在空中揮舞的雙手,只在必要時觸碰到希德妮的肌膚。

“好了,”維克托給她纏上繃帶,又消除掉殘留的痛感,然後說道:“除了槍傷和踝關節的扭傷,你看起來狀態不錯。”

“就是中了一槍。”希德妮冷冷地說。

“相對而言嘛。”維克托說,“你還活著。”

“是的。”

“你打算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嗎?”他問。

“你是醫生嗎?”她反問。

“本來是要當醫生的。很久以前的事了。”

“發生了什麽事?”

維克托嘆了口氣,倚著毛巾架說:“那就交換。你一個問題,我一個問題。”

她猶豫了,但還是點點頭。

“你多大?”他問。

“十三。”她撒謊了,因為她討厭十二歲,“你多大?”

“三十二。你遇到什麽事了?”

“有人想殺我。”

“這我看得出來。可別人為什麽要殺你?”

她搖搖頭:“還沒輪到你問。你為什麽沒當醫生?”

“我進了監獄。”他說,“為什麽有人要殺你?”

她提起腳後跟,蹭了蹭小腿,這是她撒謊前的習慣性動作,但維克托當時並不知情:“不知道。”

希德妮很想問問監獄的事兒,但又臨時改了主意:“為什麽要帶上我?”

“我見不得有人在外邊遊蕩。”他說。接下來的提問令希德妮大吃一驚,“你有天賦嗎,希德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