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4頁)

卡勒姆注視著她,柔和,但沒有微笑。

“而這是我的生命。”他說。

她繼續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他,恐懼、歡欣、因期待而緊繃。隨後,他進入了。

格拉納達在燃燒。

數十處火焰將濃重的黑煙送入空中,與黃色的塵土翻攪成一片。聖殿騎士所點燃的這無數煉獄完成了它們殘忍的使命,將所有敵人統統驅趕出來,毀滅掉他們的藏身之所和他們所珍視的任何東西——包括家人,如果這對取得勝利來說有必要的話。

這座緊閉的偉大城市最終被迫打開大門,在付出了慘重代價以後宣告投降。聖殿騎士停止了對摩爾人的屠殺,盡管如此,一條紅色的河流仍然沿著街道流淌著。一條紅色的披風和制服組成的河流,朝偉大的阿罕布拉宮進發,準備領取他們最終的獎賞。

在這條士兵所組成的河流中騎行著的是神父托馬斯·德·托爾克馬達。他筆直地坐在馬鞍上,無法掩蓋那愉悅的獰笑。一如往常,騎在他身邊、以巨大的身材將他遮蔽的,是聖殿騎士團忠實的歐哈達。

瑪麗亞和阿吉拉爾棲立於偉大的摩爾宮殿最高的塔頂上,看著敵人在沉默中逐步接近。他們知道,在那聖殿騎士之海的某處,有著也許被鎖鏈所縛、必定被嚴加看管的阿邁德王子。而他們知道這黑暗的交易,是支付了痛苦和變節,以及成百、也許成千的生命所達成的。

隨後瑪麗亞動了起來,手伸向自己的脖頸:“為了信條。”她說。

他轉向她,看見她遞出一條項鏈。這是她的父母傳給她的,阿吉拉爾知道這一點。

現在,她正將它交給他。

慢慢地、勉強地,阿吉拉爾伸出手,讓它落在他的掌心,當她繼續開口時,他仍舊看著它,注視著那當中帶著一個鉆石形狀的八角星。在它上面,以黑色蝕刻著的是信條的象征——一個字母A,末端彎曲以形成刀刃的樣子。

“我們自身的生命不值一文。重要的是我們身後所留下的。”

他不喜歡她將這條項鏈交給自己。他想要拒絕接受,想要把它還給她、告訴她今天除了聖殿騎士的屍體之外他們不會留下任何東西。她在之前的火刑時就預言過自己的死亡了,不是嗎?但他們兩個都活下來了。

可這種保證將會是謊言。他無法保證。他們是刺客。沒有一天、沒有一個時辰、沒有一口呼吸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中的一人或兩人都會在任何時候死去——包括今天。

而她希望他能拿到它。

阿吉拉爾的手指握緊了它。對他來說,它同他們所共同尋求的那件事物一樣珍貴。

最後兩名僅剩的刺客準備就緒,在此處等待著。他們的導師曾告訴過他們,耐心與靜默是行動與輕捷的兄弟。一名刺客需要掌握其中的每一項。

阿吉拉爾不知道這聖殿騎士的蛇形河流需要多久才能到達獅子中庭,但最終,托爾克馬達和歐哈達可恨的身影終於踏入了庭院中。平靜的花園中優雅的雕像、輕柔汩汩的泉水和美麗綻放著的花朵,與那遍身血汙、沾滿煙塵的聖殿騎士形成的對比是如此觸目、如此無禮。

大宗教審判官以一種長輩般的樣子將他的手放在阿邁德單薄的肩上,但年輕王子作為一個孩子,臉上那遠超過恐懼的空洞表情說出了真相。

托爾克馬達的手指緊扣進阿邁德的皮肉如同利爪,而男孩立即停在了他身邊。

他的父親,穆罕默德十二世蘇丹,站在庭院的核心那座由十二只怒吼雄獅所環繞的白色大理石噴泉旁邊。流水從兩個方向湧出,灌溉著青蔥茂盛的花園。玫瑰花香充斥在空氣中,並沒能驅散了燃燒的氣味,但差一點就做到了。

穆罕默德被人們視為一個深切關心著他的人民、強大而仁慈的領袖。他的雙眼深邃而漆黑,厚厚的黑發被包頭巾遮住,下巴上覆著精心打理的黑色胡須。蘇丹的腰間佩著一把匕首;其儀式性大大超過實用性,因為阿吉拉爾知道在這裏、在這一刻,穆罕默德絕不會拔刀出鞘。

當他注視著自己的孩子時,友善的臉上蝕刻著痛苦和愛,而他毫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感情。廣場周圍站著蘇丹的群臣,他們在柱廊的陰影之中,緊張地注視著。

他們和他們的人民戰鬥得英勇而榮耀,但所有人都知道,現在戰鬥已經結束了。

只剩下這最後的一幕。

“蘇丹,”托爾克馬達說,他的語調平靜而愉快,“我為了和平而來。”

“屠殺無辜者並非和平的基石。”蘇丹回答道。

這強硬的回答似乎完全沒有讓托爾克馬達感到困擾。那種慈愛的表情毫無動搖。

“格拉納達是我們的。”他以述說事實的口吻說道,“但是,把我所尋找的東西交給我,”他輕柔地撫摸著阿邁德纏結、肮臟的頭發,“我就讓你的孩子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