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塔夫河(第2/4頁)

他瞄準了它的眼睛。

獅鷲豎起頭來。埃斯帕竟然從它面孔上看到了幾十年來未曾在任何一只動物身上見過的神情——深沉、詭譎。

以及輕蔑。

他拉緊了弓弦。“來吧,你這只怪鳥兒,”他咆哮道,“要麽上來要麽滾蛋,我都不在乎,別磨磨蹭蹭的。”

它蜷起身子,宛如一只蓄勢待發的貓。萬物在瞬間靜止。箭離弦,手指間顫動的余韻,散發出樹脂的氣息,弄得他的鼻子酥癢難受。他還聞到一股黴葉、栗子花、林煙的味道,當然還有——它的氣味。沒錯,是動物的氣味,不過也像是雨澆滅篝火的氣息。

除了體積,它的速度也是他所見生物中最快的。只見它如蛇般猝然竄出,一晃而過,朝離他九十度的右面撲去,飛快地躍過草地,消失在南方。一眨眼就消失了!

埃斯帕在原地站了許久,對它的行動大感詫異,自己到底射中了沒有?但與此同時,他又十分慶幸它終歸沒有撲來。

更慶幸它的凝視不足以置人死地。

而後,他感覺到了雙腿的顫抖,接著搖搖晃晃倒了下去。他的臉龐觸到這片森林的土地,耳旁似乎聽到了養母德緹·桔絲菩的聲音,伴隨著她溫柔而謙遜的笑。

他醒了,有人撫摸他的面龐,還聽見輕柔的低語聲。他伸手去取匕首,或者只是想去取——但是,他根本無法動彈。

我的手臂被綁住了,他想,或是被釘在了樹上。

可當他睜開眼睛時,他看到了薇娜,那位考比村客棧的姑娘。

“什麽?”他喃喃道,感覺自己的嘴唇麻木。

“你碰過他們中的一具麽?”她問,“我找不到任何線索,但——”

“我在哪兒?”

“塔夫河畔,就在那個可憐的男孩所有家人死去的地方。你碰過他們的屍體麽?”

“沒有。”

“那你到底怎麽了?”

我見到了獅鷲。“不知道。”他這樣告訴她。現在他的手可以稍稍動一動了,有麻痹的刺痛感。

“那個男孩死了,”她說,“紫色的手——他的整個手臂都變黑了。那不是瘀傷,而是在他想搖醒他母親時沾染上的。”

“我沒有碰過。你能扶我坐起來嗎?”

“你確定?”

“確定。”

她舉起手,讓他看自己掌上發炎腫脹的紅色傷痕。“給他洗過傷口後就有了。那天晚上十分疼痛,但我卻無計可施。你走後,中午時分,便起了水泡。”

一股涼氣直透埃斯帕的背心,他想起西門失了兩根指頭的手。“得找人來治!”

薇娜搖了搖頭。“我見過主母瑟絲。她給了我一支膏藥,並告訴我毒性微弱,不足為慮。”停頓片刻後她繼續說,“她還告訴我,說你需要我。”

他想否認後面那句話,但一陣眩暈封住了他的口。

薇娜繞到他的背後,用瘦弱的手臂扶他坐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疲軟無力,但在兩人共同的努力下,他挪動身子並靠上一截樹幹,這使他可以保持清醒。

她的手很柔軟,氣息清爽怡人。

“我以為你死了。”她的聲音很低。

“你跟著我到了這裏?”

“當然不,你這大傻瓜,我用我的魔法掃帚把你帶回了考比村。不錯,我當然怕你會觸摸那些屍體,怕你跟他們一樣遭遇毒手。”

他擡頭看她。“開玩笑!你一個人跟我到了這裏?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即使是在平常日子,也有強盜和野獸,而現在——難道不是你警告我說森林已經變樣了?”

“你是在嘲弄我?或者已經承認我說得沒錯?”

“那不是關鍵,”埃斯帕突然厲聲道,“關鍵是你可能被害!”

薇娜的眉毛垂了下來,有些生氣。“埃斯帕·懷特,你不是唯一熟悉禦林的人,至少在這一帶不是。我們之中,究竟是誰差點送命?野狼或者是強盜撞見你我的可能性是一樣的,換作是你,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但那一只狼也許會發現你。”

她發出一聲短暫的笑。“對,而且吃飽了禦林看守的肉,根本追不上我。埃斯帕·懷特,你很願意為此浪費自己的時間?”

他有答案,但又一陣反胃的感覺襲來,他能做的所有事便是忍住嘔吐。

“你的確碰過!”薇娜說,語氣中憤怒替代了關心。

他搖搖頭,道:“我在世凱石岡住了一晚。西門爵士也發現過這樣的屍體,他因為觸摸過所以不得不砍掉自己的兩根手指。為——為什麽你不另派人來?無論那個老巫婆瑟絲怎麽對你說,你都不必自己親自來的,薇娜。”

她看了他很長一段時間。

“你真傻,埃斯帕·懷特。”她說。

而後,她吻了他。

“我想柴火已經足夠了。”薇娜在埃斯帕抱著第四捆幹柴回來時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