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守望墻之戰

沒有馬上比武,也沒有千鈞一發的巧妙周旋。在戰馬肩並著肩飛奔,盾牌每次擋開長矛都可能刺進兩側戰友身體的時刻,根本沒有這種可能。你或許可以在最後時刻斜過盾牌,把矛尖擋向上方,可接著你就會失去目標的蹤跡。

不,這更像是兩艘配滿槳手的戰船正面對撞。剩下的只有退縮與否的問題。

尼爾沒有退縮。他用盾牌中央擋下致命的矛尖,呼出一口氣,以免被沖擊之力撞岔了氣。

對手的狀況正好相反,恐慌的他偏過盾牌,於是尼爾的長槍撞上了曲面。沖擊傳來的瞬間,尼爾看到他的武器偏向右方,刺進了另一名敵人的咽喉。那人的脖頸立時血肉模糊,身體更被帶得疾飛而出。

先前那名敵人折斷的槍杆撞上了尼爾的頭盔,讓他的頭轉了半個圈,真正的沖擊才隨之到來:兩人帶著馬匹、馬鎧、盔甲、盾牌的全副重量撞在一起。馬匹倒下,踢打嘶鳴。他自己的坐騎,那頭名叫“溫勞夫”的閹馬,身軀搖搖晃晃,卻沒有倒下——但主要是因為周圍實在太過擁擠。

尼爾伸手去拔阿特沃給他的武器,那把照他父親的佩劍命名為“奎切特”——或者說“戰犬”——的利劍。可劍尚未出鞘,一把從荊棘門守軍的第二排戰線刺來的長槍的槍尖便帶著對屠殺的渴望,從他的盾牌上滑過,徑直插進了肩膀處的護甲接縫。

他覺得自己仿佛赤裸著身體墜入了仲冬冰結的湖水裏。戰犬在他的手中擡起,好像憑著自己的意願在行動。刺中他的敵人的坐騎被前一個對手的馬匹——它因剛才的沖擊而倒地不起——絆倒。那個騎士兀自握著折斷的槍杆,掙脫馬鐙,像一杆標槍般紮向尼爾。“戰犬”挺直尼爾的手臂,擺在身前,於是那飛撲而來的家夥便發現致命的劍尖刺進了自己的咽喉。

沖擊力把尼爾的身體撞出了馬鐙,他的身體滾過坐騎的臀部,落進下一排戰友的馬蹄之間。

鮮血飛濺,金鐵交擊,而他的身體被痛苦占據。掙紮求生的念頭逐漸湧現,但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多長時間才能清醒。

等他睜開眼睛,堤道上人和馬的屍體已經堆成了小山,可他的部下仍在蜂擁向前。頭頂高處,火焰和石頭以及長著翎毛的死神正朝著戰場傾瀉而下,但陣線依然不斷推進。

“溫勞夫”已經奄奄一息,敵我兩方也只有幾人還騎在馬上。如今正是關鍵時刻:假如他們在這時後撤,絕大多數人都會在攻城器械的殺傷帶中陣亡。現在只有箭矢對他們還有足夠的威脅,而這是守軍竭力想要避免的局面。

“沖鋒向前!”他想要怒吼,聲音卻幾不可聞。他的身子半邊仿若空氣,另外半邊卻依舊握著“戰犬”。

天空仿佛著了火,而尼爾除了殺戮之外,什麽都想不到。

“那是什麽?”斯蒂芬問澤米麗。

她搖搖頭。“不知道。鬼魂?修女?”

“你知道這歌用的是什麽語言嗎?”

“不。聽起來有點像古語。有幾個詞很耳熟。”

斯蒂芬瞥見了一道微光,那是反射著火光的雙眼。狗兒們嚎叫個沒完,簡直像瘋了似的。

無論那些是什麽,都不是他先前擔心的史林德。

他們的步子謹慎得過了頭。他不太確定,可從狗兒的表現看來,這群入侵者一直在繞著營地轉圈。

“無論你們是誰,”他喊道,“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

“你這話太能讓他們安心了,”澤米麗說,“你看,他們至少有十個人,而我們基本上手無寸鐵。”

“我本人還是挺具威脅的。”斯蒂芬悻悻然。

“噢,好吧,至少你不是個信口雌黃的懦夫。”她評論道。

“事實上,我是,”他坦白道。但她的評論還是讓他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溫暖,“但就算事情超過了讓你震驚的程度,你也只會震驚而已。我已經不會更害怕了。”他皺起眉頭。歌聲停止,說話聲卻在發生變化,接著,那些聲音突然在他腦海裏對上了號。

“Qey thu menndhzif.”他喊道。

森林突然陷入了寂靜。

“你在說什麽?”澤米麗問道。

“他們說的那種語言。一種衛桓方言。考隆的語言。”

“斯蒂芬!”澤米麗倒吸一口涼氣。狗兒趴在地上,仍在狂吠,身體卻怪異地蜷縮起來。

有人走進了空地之中。

在火光中,斯蒂芬看不清他雙眸的色彩,可他的眼睛很大。他的頭發是和皮膚相同的奶白色,身上穿著柔軟的棕色革衣。

“瑟夫萊。”他低聲道。

“你的哈迪瓦。”澤米麗說。

“你說的是古語,”那瑟夫萊說,“我們覺得你就是那個人。”

“你是誰?”

陌生來客又打量了兩人一會兒,然後歪了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