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熟悉的國度,陌生的國度(第2/4頁)

此時雲層已消散大半,雪也停了,一切仿佛都美好起來。可安妮仍在策馬飛奔,直到森林在她身後化作一根細線為止。接著她放慢了速度,輕撫著那匹母馬的脖頸,感受著幾乎與她同樣劇烈的脈搏。

天還是很冷:的確,感覺比雪還在下的時候更冷。

這是哪兒?安妮的目光掃過陌生的地貌,試圖找回些許方向感。她小時從沒留心看過老師在課上講解的地圖。她為此已經後悔了好幾個月了。

當然,落日指明了西方的所在。平原的地勢自森林起逐漸變低,因此她能看到相當遠的地方。東方那條大河上映照著暮色殘光,在河對岸遠處,她看見另一片黑色的樹林。河流轉向北方,消失在地平線之下。

走近幾步後,她愉快地認出了理應屬於鐘塔的尖頂。前方似乎滿是起伏的小山丘,過了一會兒,她才明白那些只是幹草堆而已。

安妮躊躇良久,看著遠方的文明跡象,心中疑慮重重。城鎮意味著人煙,而人煙意味著食物、住所、溫暖和陪伴。但也意味著危險,那個攻擊她的人——他肯定攻擊過她——就來自某個城鎮。這是頭一個能夠解釋他身份的地方。

奧絲姹和其他人又在哪兒?是在她身後,還是前方——或是已經死去?

安妮深吸一口氣,試圖放松繃緊的肩膀。

她那時在和卡佐聊天,一切都順利極了。然後就只剩下她和一個死人。最合乎邏輯的假設就是他綁架了她,可她為什麽不記得整件事的過程了?

就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一陣恐慌突然湧現,令她的其他念頭都變得渾濁不清。

她放棄了回想,開始衡量現狀。要是她的朋友們還活著,就肯定在找她。要是他們死了,那她就是孤身一人了。

她可以靠自己在荒郊野外活過今晚嗎?也許能,也許不能。這取決於天氣有多冷。普瑞斯派的鞍囊裏有些面包和幹肉,可也就這些了。她看過卡佐和查卡托生火,可在那死人的隨身物品裏沒找到任何類似火絨的東西。

安妮不情願地做出了決定,策馬走向那座鎮子。不管怎麽說,她需要知道自己在哪兒。她究竟到了羅依斯沒有?如果到了,前方的小鎮就應該是她姑媽的領地。如果沒有,她就得想法子到那裏去。在親眼見過荊棘王之後,她對這一點更是前所未有的肯定。

她意識到,自己還知道些別的東西。

至少斯蒂芬·戴瑞格還活著。荊棘王是這麽告訴她的。而且還有些事非得讓斯蒂芬去做不可。

她沒走多遠,就來到了一條遍布車轍,寬可供馬車通行的坎坷泥路,它和周遭的景色融為一體,因此她剛才沒能發現。安妮發現雪中有幾抹隱約可見的綠意,這讓她不禁好奇這些農夫在冬天種的究竟是怎樣的作物,還是說這些只是雜草而已。

她在遠處看到的小小幹草堆此時顯得出奇的高大。衣衫襤褸、面容憔悴的稻草人用它們幹癟烏黑的南瓜腦袋上空洞的雙眼注視著她。

炊煙和它令人安心的香氣拂過冰冷的土地,她沒過多久就找到了一棟房子。這間小屋的墻壁由黏土築成,茅草屋頂又高又尖。屋邊的一座矮棚似乎充作畜欄之用:屋檐下有只母牛,正遲鈍而好奇地打量著她。她勉強能辨認出,黑暗中有個身穿肮臟套衫和裹腿的男人,正用一把木草叉把幹草從閣樓上耙下來。

“打擾了,”她試探著說,“您能告訴我前面那座鎮子叫什麽嗎?”

那男人轉過目光,他疲憊的雙眼突然睜大了少許。

“呃,當然,”他說,“俺們管它叫瑟沃尼,女士。”

他濃重的口音讓安妮聽得一頭霧水。

“瑟沃尼?”她說,“這兒是羅依斯?”

“當然,女士。羅依斯就是這塊兒。不然還能是哪兒?”

安妮決定不再追究這個問題。“那你能告訴我幽峽莊怎麽走嗎?”

“幽峽莊?”他的額頭現出道道犁溝,“俺估摸得有四裏格路,撐死就這麽多了。您在替女公爵大人辦事嗎,女士?”

“我正準備去那邊呢,”安妮說,“不過我有點迷路了。”

“俺從沒去過那麽遠的地方,”那家夥說,“可他們跟俺說過,那兒可不咋好找。”

“多謝啦,”安妮說,“多謝幫忙。”

“客氣嘍,祝您一路順風,女士。”那人道。

安妮剛上路,就聽到身後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那男人應了一聲,而這次用的是她沒聽過的語言,發音和他的王國語同樣古怪。

這麽說,這兒是羅依斯,是克洛史尼王國的腹地。可這兒的農夫為何一開始不用王國語和她說話?

而她又為何如此無知?她從前去幽峽莊的時候就來過羅依斯。幽峽莊那邊鎮子裏的人說得一口標準的王國語。照剛才那人的說法,騎馬去那兒用不了一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