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卡梅隆

我仍然不敢相信我們活下來了。我反反復復地夢見那一幕:梅兒被他們拖走,夾在兩個五大三粗的鐵腕人中間,他們戴著手套防備她的閃電,可她在講定了條件之後根本就懶得用了。她是為我們抵押了自己的命。我想不出梅溫國王接下來會怎麽樣。他那位流亡的哥哥仍然在逃,但他還是接受了這筆交易。他想要的是梅兒,遠超其他人。

盡管如此,我還是常常從同樣的噩夢中醒來,害怕他和他的追捕者返回來追殺我們。寢室裏其他人的鼻息呼嚕聲驅散了這些思緒。

他們告訴我新的總部就是一大堆廢墟,而我則期待著它能多少和塔克島相像。一度廢棄的設施,與世隔絕,但仍能使用,秘密地重建,並包含萌芽反抗起義的一切所需。我一見到塔克島就覺得很討厭它,那些一排排的兵營和警衛般的士兵——就算他們是紅血族——都讓我想起克洛斯監獄。在我看來,那座島就是另一座監獄,另一個我被逼迫著關進去的牢房。只不過,推我進去的不是銀血族的官員,而是梅兒·巴羅。不過,在塔克島至少還有一片天空,清新的微風撲進了肺部。相較於克洛斯監獄、紐新鎮和這裏,塔克島算是能暫且緩解痛苦了。

現在,我們在艾拉貝爾的水泥巷道裏瑟瑟發抖。這是紅血衛隊的大本營之一,位於湖境之地一個名叫特裏亞爾的城市郊外。墻壁摸起來冰涼冰涼的,冰柱垂下來,根本沒有取暖設施。好多衛隊的軍官都願意跟著卡爾到處去,只為了能借一點兒他散發出來的熱量。我則正相反,盡力地回避著他的出現。對一個銀血族王子來說,我沒有利用價值,而他總是帶著譴責責備的意味看著我。

好像我本來能救她似的。

我才接受異能訓練沒多久,根本就沒法兒靠近他們。而你也沒盡力,見鬼的王子殿下,每次遇見他我都想這麽說。他的烈焰對付不了國王和那些追捕者,再說,是梅兒自己提出的條件,是她做出了選擇。真要怪罪什麽人的話,那也應該是她。

閃電女孩那麽做是為了救我們,我對此一直心存感激。就算她是個自我中心的偽君子,那些事也不該發生在她身上。

我們的無線電信號一能回傳給上校,他就馬上下令疏散了整個塔克島。他知道梅兒·巴羅遭受的審訊會對這座島造成直接的影響。法萊得把所有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用小艇或大貨船,或是從監獄偷來的大型運輸機。我們則被迫從陸上轉移,從墜毀地點迅速趕往指定地點,與上校會合,穿越邊境。我說“被迫”是因為,這次又是別人告訴我該做什麽,該去哪裏。我們本來是要飛到窒息區去解救一整個軍團的娃娃兵的,我弟弟就在那兒,可現在,任務只能不了了之。我現在覺得,他們每次告訴我這樣那樣的時候,我都該鼓起勇氣,拒絕離開前面的戰場。

回憶讓我臉頰發燒。我本來應該繼續前進的。他們不會阻攔我,也不能阻攔我。但是我害怕,害怕靠近交戰的戰壕,我知道獨自前進意味著什麽。我會徒勞無功地死去。但我仍然無法擺脫這一選擇帶來的羞愧。我走開了,再次拋下了弟弟。

花了幾個星期,人才到齊,法萊和她的軍官們是最後到的。我想,她的上校父親一定每天都在新基地寒冷的大廳裏坐立不安吧。

反正,梅兒被他們抓走,最終還是起了點兒作用。這樣一個囚犯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再加上科爾沃姆暴動的一團亂麻,導致窒息區周圍的所有軍團中止了所有行動。我弟弟安全了。哼,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扛著槍,穿著軍裝,能安全到哪兒去。反正比梅兒安全。

我記不清自己看過多少遍梅溫國王的演講了。我們一到這兒,卡爾就占據了指揮室的一角,一遍遍地播放著。第一次看的時候,我們所有人大氣不敢出,全都擔心著最糟的事。我們以為會看到梅兒被他們砍了頭。她的兩個哥哥幾乎要失態了,強忍住淚水,而奇隆則連看也不能看一眼,把臉埋進了手裏。當梅溫宣稱死刑對梅兒來說太便宜了的時候,我覺得布裏稍稍松了口氣。但卡爾仍然沉默地看著,聚精會神地皺起了眉頭。他和我們一樣,在內心深處明白,比死更慘烈的東西在等著梅兒·巴羅。

她在銀血族國王面前下跪,任他拉住自己脖子上的項圈,一動不動地站著,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她任由他在整個王國面前稱自己為“恐怖分子”“殺人犯”。我挺希望她能反唇相譏,但我知道她不能越雷池一步。她只是凝視著身旁的人,前前後後地打量著演講台上環繞四周的銀血族。他們都想靠近她,就像獵人等著殺死戰利品。

盡管戴著王冠,梅溫看起來卻不太像個國王。他很疲憊,或許還生病了,反正非常憤怒。也許是因為身旁的女孩剛剛殺死了他的媽媽。他拉拽著梅兒的項圈,把她往王宮裏拖。她回過頭向後看了最後一眼,眼睛大睜著,搜尋著。但又一下猛拉讓她回過身,那之後我們再也沒見過她的面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