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梅兒(第2/5頁)

“陛,陛下——”三重奏結巴起來。他戴著手套的手抓著我的胳膊,靜默效應讓我的心跳都放慢了速度。他想找個合適的解釋,不會牽連到自己,也不會得罪未來的王後,卻說不出什麽。

我的鏈子在老貓手裏顫抖,但她仍然緊緊地攥著。

只有伊萬傑琳對國王的暴怒無動於衷。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沒有下令讓她把我帶來,他根本沒想叫我來。

梅溫不是個傻瓜。他沖三重奏揮了揮手,打斷了他期期艾艾的開脫。“你這無力的解釋已經夠了,”他說,“對此你有什麽可說的,伊萬傑琳?”

人群之中,她的父親站了起來,睜大眼睛,堅定地看著。其他人也許會說,他是害怕了,我卻不覺得沃洛·薩默斯能感覺到情感的變化。他只是捋了捋尖尖的銀色胡子,神情莫測。而托勒密就不太擅長隱藏自己的所思所想了。他和禁衛軍一起站在高台上,是唯一一個沒有披紅色鬥篷、沒有戴面具的。盡管他沒動,他的眼神卻在國王和妹妹之間跳來跳去,一只手也慢慢地握成了拳頭。很好,為她感到恐懼吧,就像我為哥哥擔憂一樣,看著她倒黴吧,就像我看著哥哥死去一樣。

梅溫現在會怎麽做呢?伊萬傑琳故意違背了命令,越過了只有她的未婚夫才能給予的許可。就算什麽都不知道,我也清楚越權違令是要受到懲罰的。更何況是在這兒,當著所有宮廷朝臣的面呢?梅溫很可能當場把她處死。

如果伊萬傑琳知道自己是在以身犯險,那她真沒表現出來。她的聲音如常,一絲顫抖都沒有:“你下令把這個恐怖分子關起來,與世隔絕得就像一瓶沒用的陳酒。在長達一個月的庭審之後,仍然沒有就如何處置她達成共識。她罪不可赦,足以死上十幾次,在我們最嚴苛的監獄裏過上幾輩子。她殺死打傷幾百個你的臣民,只因為她自己暴露了身份,就連你的父母也包含其中。現在她卻在舒服的屋子裏歇著,吃著,喘著氣——活著,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梅溫不愧是伊拉的兒子,當著人的一面無懈可擊。伊萬傑琳的話似乎根本沒有影響到他。

“應有的懲罰。”他重復道。梅溫環顧大廳,沖著一個角落仰起下巴。“所以你就把她帶到這兒來了。真的,我的宴會有那麽糟嗎?”

全神貫注觀望事態的人群裏傳出了陣陣笑聲,有自發的笑,也有被迫的笑。他們大多喝了酒,但神智足夠清醒,知道眼下發生了什麽,知道伊萬傑琳幹了什麽。

伊萬傑琳擺出一副優雅高貴的笑容,看起來極其痛苦,好像嘴角都要流血了似的。“我知道你正在為母親悲痛哀悼,”她的聲音裏沒有一絲同情,“我們也是。但你的父親不會如此行事。流淚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最後一句不是她的話,說這話的人是老國王提比利亞六世、梅溫的父親、梅溫心頭的幽靈。他的面具差一點兒就要裂開了,他的眼睛裏同時閃動著恐懼和憤怒。我和她一樣記得這句話。那是在紅血衛隊出於政治目的發起了一次襲擊之後,也是像現在一樣,面對著一大群人的講話。那個所謂的政治目的是梅溫提議的,由他媽媽灌輸給他的。我們執行了那肮臟的任務,他們卻把自己造成的慘重傷亡算在了我們頭上。他們利用了我,利用了紅血衛隊,排除了他們的異己,讓我們變成了邪惡的魔頭。他們毀滅的、殺戮的,比我們想要的更多。

我此刻仍然能聞見血和煙的氣味,仍然能聽見母親為死去的兩個孩子痛哭的聲音,仍然能聽見那些點燃仇恨的話。

“強大,權力,死亡。”梅溫喃喃說著,牙齒咯咯作響。這些話那時令我害怕,現在令我驚恐。“你有何建議呢,女士?斬首?槍斃?還是我們一起把她大卸八塊?”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會準許這些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梅溫會怎麽做。我不得不提醒自己,我根本不了解他,我所一直以為的他的模樣只是個幻影而已。可是,那些字條呢?那些以殘忍的方式留下,央求我回來的字條呢?一個月安靜無事的囚禁呢?也許,這些也全都是假象,不過是另一個用來誘捕我的陷阱,不過是另一種折磨。

“我們按法律處置,正如你父親會選擇的方法。”

伊萬傑琳說“父親”兩個字的方式猶如使用匕首般殘忍,帶著了然的確定。像這間屋子裏的大部分人一樣,她知道提比利亞六世會將整個故事的走向延續下去。

梅溫仍然緊握著王座的扶手,白色的關節在灰色石板上甚是突兀。他環視眾人,感受著他們聚精會神的目光,然後冷笑著對伊萬傑琳說道:“你並非是我的議會的一員,也不夠了解我的父親,更不了解他的所思所想。我是像他一樣的國王,我明白為了勝利應該做什麽。我們的法律是神聖的,但我們現在正面臨著雙重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