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三十三章 儒生不及遊俠人(第6/8頁)

羅中夏聽完這長長的自述,久久不能言語。他本來覺得筆冢主人煉才成筆,實在是威風極了,保存天下才情也是極好的立意,沒想到這其中還藏著如此深沉的痛苦,以致連筆冢都因此關閉。

“現在你該知道,為何獨有你能走進這心霾了吧?霾之心結,正在筆靈本身,所以唯有無筆之人,才不為排斥。”

羅中夏這才恍然大悟,明白韋勢然之前那些古怪舉動的用意。

小榕被天人筆吞噬之後,韋勢然便成了無筆之身,因此先覺察到了心霾的秘密(彼得雖然無筆,但他討去了懷素禪心,亦不能入)。可惜他已油盡燈枯,無法靠近,只好故意出言提醒,讓羅中夏答應天人筆的一切要求。表面看,是天人筆步步緊迫,拿走他的點睛和青蓮筆,其實正好讓羅中夏成了無筆的普通人,趁機入霾。

天人筆機關算盡,唯獨沒想到,筆冢四周繚繞的心霾,卻是要一個無筆之身才能進入。

“那您有辦法打敗外頭的天人筆嗎?”羅中夏問了個煞風景的問題。

筆冢主人搖頭:“在下不是說過嗎?只是心霾所化的一段幻影,豈是天人紫陽筆的對手。筆冢之內,才有你要尋求的答案。”

“可是青蓮筆找不到啊,怎麽才能去?”

筆冢主人拿起手裏的那支筆,遞到羅中夏的手裏:“人憑本心,筆亦如是,你找到正確的道路,心霾自解。自己選吧!”

筆冢主人留下這一句曖昧不清的話,整個身軀終於徹底消散,又化回心霾。羅中夏覺得眼前一晃,又回到了心霾外頭。他環顧四周,那六座石碑依舊光彩奪目,而韋勢然被天人筆抽碎的飛灰,剛剛徐徐落地。

看來外界的時間,恐怕只過去了一瞬。

羅中夏一低頭,發現手裏握著一支其貌不揚的小毛筆,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他重新擁有了一支筆靈,所以被心霾排斥出來了。

天人筆高高在上,威嚴地喝道:“羅中夏,你剛才到底幹了什麽?”它對筆靈十分敏銳,剛才雖只一瞬,還是引起了它的疑心。

此時天人筆已壓制住了董朱之爭,不再陷入分裂,煊赫一如從前。

羅中夏沒有理睬它,垂著頭,反復咀嚼著那一句話:“人憑本心,筆亦如是。人憑本心,筆亦如是……手辭萬眾灑然去,青蓮擁蛻秋蟬輕?”沒來由地,他想到了小榕留給自己那首集句詩。原本他覺得其中深意,是暗喻退筆,可現在再仔細一想,這兩句意義又不同了。

若只為退筆,何必手辭萬眾?又哪裏用得著灑然而去?青蓮擁蛻,秋蟬身輕,暗喻人為秋蟬,蟬殼為筆靈,退筆是得大解脫——但若以筆觀之,才情方是秋蟬,為筆靈軀殼所禁錮,不得舒展,只待青蓮擁蛻,方能脫殼而走。這正是“人憑本心,筆亦如是”的最佳注腳。

這麽一解,羅中夏隱然發覺,這兩句詩似是隱著什麽法門。

天人筆見羅中夏久久不答,心中氣惱,又將觸手伸了出來。左右這小子已是個無筆的普通人,打殺了也無妨。可它轉眼瞥到青蓮遺筆,心想正筆還沒出現,這時候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它突然發現羅中夏手裏多了一支筆,觸手微微改了個角度,把筆奪了過去。

天人筆把那筆拿到眼前端詳了一下,看不出什麽端倪,可它想再深入探查一下,卻突然如觸電一般,整個人——或者說整支筆——都僵住了。

不只是它,連其他五侯,也紛紛停止共鳴,仿佛都被其所克制。

“這是什麽筆?”天人筆憤怒地喊道。

“這你認不出嗎?這是筆冢主人用自己煉成的筆冢伏筆啊!”羅中夏緩緩擡起頭來,開口說道。

筆冢主人在封冢之前,自知將散,遂把自己也煉成最後一支筆靈,化於心霾之中。天下諸筆、管城七侯皆是筆冢主人所煉,所以見到這一支筆冢伏筆,雖不至俯首稱臣,但多少會被煉主壓制。

天人筆知道筆冢主人暗伏了對付自己的手段,卻沒料到會藏得如此巧妙。試想,欲開筆冢之人,誰不是極力搜集筆靈,壯大己身?筆冢主人卻反其道而行之,唯有無筆之人,方才有獲得這伏筆的機會。剛才天人筆一番苦心策劃,自以為得計,卻完全落進了筆冢主人的算計裏。

所幸筆冢主人與董仲舒理念不同,不至於有吞噬筆靈、戕滅才靈之能,最多只是懾服而已。那支筆冢伏筆飛回羅中夏手中,附近的諸多筆靈仍不能動。

羅中夏心中明白,現在只要他願意,可以將其他六侯皆收入囊中,乃至天人筆吞掉的那百余支筆靈,亦可以收歸己有。不必考慮什麽渡筆體質,亦不用在意一人一筆的限制,因為這一支筆冢伏筆的能力,就是代主人統禦諸筆,任多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