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日的風又冷又密,蘇水湄從陸不言的屋子裏跑出來後直奔北鎮撫司大門。

可當她跨過門檻時,仰頭看到連綿細雨,就想到了蘇水江,想到了蘇家。

如果她就這麽走了,江兒要怎麽辦?蘇家養父母要怎麽辦?

雨繡花針似得往下落,砸在蘇水湄頭臉之上,浸濕了身上的校尉服。

蘇水湄垂眸,腳底略有些坑洞的石階上已積聚起一點小小的水坑,她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哭得雙眸紅腫,小臉通紅,一副怯弱之相。就像隨意被人捏在掌心之中把玩,任何時候都能捏死的蝴蝶。

蘇水湄想起弟弟前幾日與自己說的話。

他說,他會保護她,日後,誰也不敢欺負她。可她才是姐姐,才應該是那個替江兒撐起一片天的人。

“喲,這不是小玉童嘛。”一道調侃聲音從旁傳出。

蘇水湄轉頭,看到正靠在門邊的胡離。她下意識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漬,更襯得雙眸緋紅。

胡離換了一套便服,襯得原本就風流的臉更添幾分煙火英氣。

胡離的視線在蘇水湄的腕子和下顎處轉了轉,然後摸著下顎皺眉道:“這麽漂亮的小郎君,老大也真舍得下手。不過,”話鋒一轉,胡離往前邁步,站在蘇水湄面前,俯身,說話時氣息吞吐,能觸到她的面頰。

“要逃走了?也是,像你這樣的……嗯,瘦麻杆,”胡離對著蘇水湄的身材比劃了一下,“肯定是受不了我們老大的。不過我們老大呀,雖然他殺的人能堆成一座小山,但他其實是個好人。”

蘇水湄當然不會信他的鬼話,都是一丘之貉。

陸不言若是什麽好人,天底下就沒有壞人了!

“我只是迷路了。”小娘子嗓子有些啞,梗著脖子說話的時候意外透出幾分稚氣。

“哦?是嘛。”胡離似乎是笑了一聲,他轉身回北鎮撫司,然後站在門口道:“再不進來我就關門了。”

小娘子咬唇,轉身,挺起自己身上的校尉服,擡腳跨過門檻,重新返回北鎮撫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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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水湄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認輸。

勉強遮蔽了三兩細雨的房廊之上,小娘子擦幹臉上的淚痕,露出倔強之色。面前的胡離看著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笑什麽?”小娘子面頰微紅,仿佛被人看穿一般。

男人倚靠在廊下柱旁,雙手環胸道:“一帕之恩,還你。”

“什麽?”什麽一帕之恩?

胡離從懷中抽出一塊素色帕子,遞到蘇水湄面前。

蘇水湄定睛一看,這確實是她的帕子,可是她什麽時候給……等一下?

小郎君瞪圓了眼,一臉的稚氣,“茅廁裏的那個人是你?”

“咳,”蘇水湄聲音過大,胡離幹咳一聲,左右四顧,朝她擺手,那張原本風流俊逸的面容上平添幾許羞赧,“是我是我,喏,拿著吧。”

蘇水湄倒退數步,連連擺手,“不,不用了。”

“放心,沒用過。”

“沒用過?那你是怎麽……”

胡離臉上又顯尷尬神色,他搓了搓下顎,“那什麽,我穿的是長褲,撕了兩條褲腳……”

蘇水湄:……

“喏,還你。”

“不用了,您扔了吧。”雖沒用過,但蘇水湄還是不想要了。

“行吧。”胡離也不強求,收好帕子,轉身就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屋子。

蘇水湄在原處站了一會兒,咬唇,循著方才的路線,重新往陸不言的屋子去。

她要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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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廊被落雨濕了一半,蘇水湄沿著幹凈的那邊走,腳底卻還是落下了不少泥腳印。

走到一半,她突然頓住步子,舉起了自己的手。

纖細腕子上尚殘留著被男人用蠻力抓過的痕跡,脖子和下顎處估計也是慘不忍睹。

看著這些痕跡,蘇水湄免不了想起陸不言那個魔鬼。

有些怕呢。

小娘子在原地躊躇半刻,終於是一鼓作氣,走到了陸不言的屋子前,卻在只堪堪看到屋內一片男人的衣角時,下意識蹲下了身。

還是有些怕呢。

小娘子啃咬著指頭蹲在窗下,聽到屋內在說話。

“老大,上頭怎麽又往咱們錦衣衛塞了這麽多酒囊飯袋進來,您也不去管管聖人。”

被聖人賜入錦衣衛來掛份閑差的都是些功勛後輩,皇族子弟,得罪不起。最典型的就比如南鎮撫司那位成日間賭博的宰相之子。

陸不言撩袍坐在鄭敢心身邊,隨手將繡春刀置於桌面上,發出“啪”的一聲,然後冷聲道:“我管得著聖人?”

鄭敢心立刻便道:“您可是聖人的奶哥哥,這長兄如父……”

“閉嘴。”陸不言橫眼看向鄭敢心,眸色鋒利如刃,刀子一般刮過去,“下次再說這種話,我割了你舌頭。”

鄭敢心立刻伸手捂嘴,然後嗡嗡道:“對了,前日裏聖人火急火燎的叫您過去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