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燜燒

謝尚雖然不通針線,但因為身邊有個出類拔萃的針線丫頭靈雨,倒是頗知道“行行出狀元”的道理,當下挺認同紅棗的話。

謝尚點頭道:“你年歲還小,現今就讓你做條褲子確實挺難。”

即便是靈雨,也是十二歲後才出師,能包辦他的底衣。

謝尚一邊說著話,一邊打量飯桌子那條攤平得一絲不苟的褲子。

謝尚看褲子上有一層紙,不覺好奇地摸了摸了,疑惑問道:“這做褲子怎麽還跟做鞋似的鋪了一層紙啊?”

謝尚不說,紅棗還真沒想到她這個紙板制衣法其實是鞋樣子的放大版,一時發覺也是禁不住好笑。

“尚哥兒,”紅棗笑道:“先我只想著依樣畫葫蘆,卻沒想到這葫蘆會畫這麽大——足抵百十個鞋樣!”

聞言謝尚也撐不住笑了:“怪不得你得在堂屋做針線,臥房炕桌確是放不下你這個褲樣。”

“幸而這回你只是給我做條褲子,這要是做袍子,豈不是連堂屋裏的這張飯桌都不夠你鋪排了?”

聽了謝尚的話紅棗剛想笑,但想想不對,不覺奇怪問道:“屋裏不是有炕嗎?”

“炕那麽大,被子都能縫。娘要是真讓我給你做袍子,我把袍子攤在炕上做不就行了嗎?”

覺得自己說了傻話的謝尚……

不過謝尚死要面子,他即便覺得丟臉,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摸了把桌上的半成品褲子,然後便禁不住驚詫叫道:“紅棗,你做的褲子怎麽這麽硬?跟鞋糨子似的,這能貼身穿嗎?”

紅棗趕緊解釋道:“尚哥兒,這緞子軟滑不好縫制。所以我讓彩畫把漿洗硬了以方便裁剪。等褲子做好後下回水,自會軟和。”

“你這哪是漿洗?”謝尚搖頭:“你這根本就是糊鞋糨子!”

謝尚倒是知道漿洗。漿洗熨燙過的衣服沒有褶皺,穿在身上莊重體面——他出門穿的錦袍全都是漿洗。

不過漿洗衣服向來只用輕薄米湯,如此才能兼顧長袍的飄逸。

謝尚還是頭回見人拿厚糨糊漿洗布料呢?

於是謝尚不免疑惑:這做衣裳的時候衣料要漿洗得筆挺?

謝尚回憶一回他娘在炕上做針線的情景,然後便覺得紅棗的話不大對——謝尚記得他娘手裏的衣料永遠和她臉上的笑容一樣輕柔,從沒有眼前桌上布料似乎能自立起來的棱角。

謝尚再仔細看一回桌上的褲子,然後便看到紅棗竟然把衣料和紙縫在了一處。

“紅棗,”謝尚忍不住驚呼:“你,你這是怎麽縫的?你沒看見你把這紙都縫到衣服裏面去了嗎?”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謝尚看過無數丫頭和婆子做鞋,可至今還從沒見有誰做鞋是把鞋樣子和鞋底給紮一處的呢。

“就是特意壓著紙縫的啊!”紅棗解釋道:“這褲樣子不比鞋樣子小巧。褲縫長,沒得這個紙樣上的黑線,就很容易縫歪。”

“現我把這紙樣和料子縫在一處,便就能保證縫出來的褲縫是直的,不會歪!”

“不然,這料子雪白一片,連個印記也沒有,可叫我怎麽縫呢?”

“尚哥兒,你放心,這紙軟易爛,等褲子縫好後,我把紙撕掉就成,連水都不用下!”

紅棗說得太過理直氣壯,以致謝尚竟有一刻的怔愣。

《易》雲: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謝尚暗想:紅棗這做褲子的法子雖說跟他往常見過的不大一樣,但若照此做出能穿的褲子來,也算是另辟蹊徑,殊途同歸。

彩畫的針線雖不及靈雨,但她日常所穿的褲子也都是自做。

做褲子最難的地方就是兩條褲腿得裁成一樣,再然後就是褲線得縫的平整,穿在身上不吊不皺。

過去半個月彩畫參與圍觀了紅棗做褲子的全過程。她眼見紅棗做這條褲子的步驟雖然繁瑣,但看現在縫出來的褲子縫卻是跟書的裝訂線一般平整——於紅棗這個年歲來說著實難得,心裏也是服氣。

世人歷來推崇“由繁化簡”,彩畫暗想:沒成想少奶奶做褲子“化簡為繁”竟也有如此妙用。由此可見,世事無絕對,貴在妙用一心。

伺候雲氏謝子安日久,彩畫多少也學了些謝子安的神棍口氣,比如“妙用”之類。

作為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紈絝,謝子安對彩畫晚上來回的紅棗給謝尚做褲子的事沒一絲趣味——他只當是耳旁風,聽過即忘。

反倒是雲氏聽說後禁不住與謝子安感嘆道:“大爺,尚兒這個媳婦,確不是一般的聰慧。”

謝子安還是頭一回聽雲氏主動提及這個話題,由此到生出一絲趣味,擡頭問道:“怎麽說?”

雲氏笑道:“大爺,咱們家針線上的丫頭從學鎖紐扣起到能上手縫制綢緞衣裳,最少也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