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十二章 春臨冰釋(第3/7頁)

我起身想要邁出水盆,可房間裏的一切似乎都開始搖晃旋轉。人摔倒在地,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只覺得自己像是躺在一片浮雲上,升升降降,最後一閉眼就暈了過去。

黑暗中,我時浮時沉,耳邊有刀劍相交之聲尖厲刺耳,有冰雪呼嘯之聲排山倒海。

幾聲慘叫過後,一切又都恢復了寧靜。半晌,只聽到一個顫抖的聲音在我耳邊急喚,阿拾,阿拾……

這一定還是夢。自我去年回到新絳見到他,他就再也沒有喚過我的名字。姑娘來,姑娘去,倒好似我真的只是一個與他不相幹的陌生人。

我想到這裏心裏一酸,幹脆放松了身子,任自己在虛空裏飄浮。

“她的手怎麽這麽涼?腳上的傷口止住血了嗎?”

“止住了。”

“那人怎麽還不醒?”

“姑娘一看就是被人下藥了,藥性還挺重。可下藥的人都死了,咱們也沒處找解藥去啊!”

“那你趕快找個醫師來啊!”

“主人,這大半夜的,天又黑,雪又大,能上哪兒去找醫師啊?姑娘自己就是半個神醫,她包袱裏多的是藥,要不你給找找?”

“拿來給我!”

有人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頭,將我溫柔地抱在懷裏。不一會兒,一陣奇異的藥香充滿我的鼻腔。只可憐我身體四肢皆不能動,唯有在夢境裏輕嘆搖頭,這人挑來挑去竟拿了醉心花做的藥包來治我,我這一回怕是要睡上三天三夜了。

……

再醒來時,依舊是晚上,屋裏點著燈,窗外的風倒似停了。

阿魚閉著眼睛靠在我床尾,無恤並不在。我想張嘴發出點兒聲音來,但嘴巴裏又幹又苦,舌頭貼著上顎的皮,動都動不了,兩只腳也一抽一抽地疼。

“阿魚?”空咽了半天口水,我終於叫出了兩個字。

“在!”阿魚一個激靈猛躥起來,沖上來就要扶我。我連忙擺手,示意他先給我倒碗水來。

“我睡了多久了?”我啞著嗓子問。

“姑娘睡了都快三天了,主人可是把懷城能請的醫師都請來了,可惜沒一個有用的。”阿魚拎起桌上的提梁壺,又給我滿滿地倒了一大碗水。

“他現在人呢?”

“外頭套馬呢!幸好姑娘醒了,不然我家主人要連夜趕到都城去給姑娘找醫師了。現在外頭大雪下得連路都瞧不見。”

“我沒事了。”我喝了大半碗水,才感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我這些日子身子虛,不受藥,不然也不會昏上那麽久。”

“姑娘可把我們都嚇死了。”阿魚接過我的碗,這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身風雪的無恤邁步走了進來。他手裏拿著竹笠,身上披著蓑衣,整張臉被風雪凍得發白,兩只耳朵和鼻子卻紅得發亮。見我醒了,他也不說話,只拿著竹笠,披著風雪站在門邊看我。

“主人,姑娘醒了,今晚你不用趕去鄭都了。”阿魚見我們倆都不說話,急忙跑上前拿走了無恤手中的竹笠。

“我看見了。”無恤轉身脫下蓑衣,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太史府的庖廚天天都往城外竹林運食盒,難道食盒裏裝的都是石頭不成?輕得風都能吹跑,也不怪別人下藥重。不會辦事,只會添亂。”

“你……”瘦了賴你,昏久了也賴你,也不知道是誰亂給我聞的什麽醉心花!我瞪了無恤一眼,轉頭對阿魚道:“給我下藥的是這館驛裏的仆從,我這房裏沒丟什麽東西吧?”

“姑娘,他們要偷的是你這個人啊,送水的仆從都已經被人滅口了。”阿魚心有余悸道。

“滅口了?!”我大驚。

“送水的人大前天晚上就不見了,屍首被人在河裏發現的時候都凍成冰條子了。大半夜的,誰會去冰河裏打水?這肯定是有人要殺他滅口,硬給丟河裏淹死了。”

有人故意要劫我?為什麽呢?我如今與晉國趙氏已沒多大關系,劫我的人肯定不是沖著無恤來的;智瑤也不可能,他若是要劫我,沒必要派人跟到鄭國來。莫非……是她?那天在大堂裏,那個飲菊的男人,我分明也在哪裏見過……

“你想到什麽了?”無恤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理了思緒道:“那天我們碰見孔悝的時候,他鄰桌坐了一個男人。那麽冷的雪天,別人都在喝酒,只有他在喝水,水裏還泡了黃菊,地上也倒了很多花渣子。他在那裏已經坐了很久,而且我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他,可又想不起來。”

“會不會是陳逆的人?”無恤問。

“大哥?不可能。他若是要帶我走,絕不會讓手下殺一個無辜的人滅口。”

“哦,你倒是很了解他。”無恤眸色一暗。

“劫我的人都被你殺了?”我問。

“殺了三個,自殺的人只有一個。這四個人在路上跟了我們很久,我在樹林裏那麽冷落你,他們都不敢下手,還非得等到我喝醉了才動手,真是瞧得起我趙無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