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十三章 風雲再起

這一日我們依約要去拜訪宋太史子韋,可沒料到,剛出房門,就有寺人來館驛傳了宋公的旨意,說是國君要召晉國趙世子入公宮一見。無恤要入宮,但太史府的拜帖是早就送過的,所以我們只好兵分二路,由我獨自去見子韋。

這一日我們依約要去拜訪宋太史子韋,可沒料到,剛出房門,就有寺人來館驛傳了宋公的旨意,說是國君要召晉國趙世子入公宮一見。無恤要入宮,但太史府的拜帖是早就送過的,所以我們只好兵分二路,由我獨自去見子韋。

子韋是史墨的舊友,和史墨不怒自威的模樣不同,他這人皮相“生”得很和善,骨子裏卻是個極厲害的角色。日進鬥金的扶蘇館由他一手創辦,扶蘇館裏南來北往的消息自然也都進了他的耳朵。所以,和無恤之前的計劃不同,我沒有拐彎抹角地試探他對晉、衛、宋三國結盟的看法,而是直截了當地告訴了他自己的來意。子韋很高興,因為我沒把他當傻子,也沒把他當外人。

子韋捏著史墨托我送給他的一串“蜻蜓眼”6告訴我,宋公不喜歡齊人,宋國現在也的確想要讓晉國幫忙教訓討人厭的鄭國,但是衛國君臣有隙,恐難久安,這個時候談盟約,為時尚早。

子韋的意思很明白——我們可以和你定盟,但是你得先把“大塊頭”衛國搞定,不然我們跟了你,回頭怕被齊人教訓。

鄭、衛、宋三國夾在齊晉之間,誰得了它們,誰就是天下新一任的霸主。而這三國之中,衛國勢力最大,要想叫其他兩國俯首,就必須先拉攏衛國。為了拉攏衛國稱霸天下,趙鞅已經等了十數年。只可惜,衛君蒯聵實在太不叫人省心了。

我答應替子韋傳話趙鞅,子韋留我吃了扶蘇館送來的小食,又與我聊了一整日的星象。

日暮西山,我起身告辭,太史府的家宰把我送到了府門外。

阿魚在門外已經等了一整天,見我出來了急忙迎了上來。

“貴客好走,此乃家主的一點兒心意。”老家宰將一只紅漆雕花的小盒奉到我面前。

我行禮謝過,接過禮盒轉遞給阿魚,回頭又對家宰禮道:“敢問家宰,你們府上原來的家宰散去了哪裏?”

“回貴客,家宰散離世已有一年多了。”

“死了,怎麽死的?”這一日,我在子韋府中裏裏外外都沒有見到昔日禿眉濁目、一臉色相的家宰散,原以為他是得罪了子韋被貶到其他地方去了,沒想到竟已經死了。

“墜井死的,就死在扶蘇館後面的酒園裏,園子也給封了。”老家宰說到“酒園”時,偷偷地瞄了我一眼,他以前是子韋府上的後院管事,雖沒同我說過話,但約莫是知道我,也見過我的,只因我此刻是男子裝扮,又是晉國來使,所以不敢開口喚我一聲“拾娘”。

“貴客認識那可憐人?”家宰試探著問道。

“也談不上認識。”我微微一笑,擡手道,“勞煩家宰相送,告辭了!”

“貴客好走。”家宰回禮相送,我帶著阿魚往府外人群中走去。

“姑娘,你今天怎麽進去了這麽久?是談不攏嗎?”阿魚問。

“衛國那攤子爛事擺在那裏,怎麽可能談得攏。子韋給了什麽?打開來看看。”

“哦。”阿魚低頭打開了手裏的小盒。

我隨意瞟了一眼卻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這是一頂通體瑩白的玉冠,玉冠之上沒有雕刻尋常的祥雲圖案,雕的是清一色嬌艷可人的花朵——木槿、澤蘭、紅藥、桃李、萱草,雕工精湛,花姿各異。我是巫士,也是女子,子韋知道我的身份,竟以這樣一頂百花之冠相贈。

“姑娘,你不是說這子韋是個好財之人嗎?他怎麽舍得送你這麽貴重的禮物?”阿魚見路上好幾個人都在我們身邊探頭探腦,連忙合上了漆盒。

“他這是想賄賂我呢!”我送“蜻蜓眼”是想讓子韋說服宋公與晉結盟,子韋送百花冠怕是想讓我說服史墨,勸趙鞅出兵替宋伐鄭。世間諸事皆有內楗7,我和子韋都是深諳此道之人,也知道收服彼此並不容易。我這一日表面上與他聊的都是占星之術,實際上卻句句不離天下大勢。累了嘴巴,累了心,此刻就算是這頂百花冠也無法令我雀躍起來。

夕陽橫斜,暮色漸落,從長街另一頭吹來的夜風帶著絲絲寒意直鉆進衣袍。二月春寒,沒了太陽,便是這樣冷,好似之前一整日的溫暖都是騙人的。

從宋太史府到館驛頗有些路程,我走了不到一半就已經打起了噴嚏,流起了鼻水。

阿魚很後悔早上出門時沒給我多帶件外袍,我卻只嘆自己養尊處優太久,居然連陣冷風都扛不住了。想想還是小時候好,任人打,任人踢,病了一場又一場,可只要病一好,總還是生龍活虎的。哪裏像現在……心裏正感嘆著,前面的巷弄裏突然沖出來四五個乞丐模樣的少年,看不清楚在搶什麽,只胡亂擠在一起你爭我奪,踢來踹去。後來,也不知是誰得了東西,被其他幾個人圍在中央一通亂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