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八章 花結傳信(第2/4頁)

大雪紛飛中,於安披著一件碩大的青布鬥篷朝我急步走來,飛旋而下的雪花還來不及落地就被他身邊的勁風高高地吹揚起來。

“你怎麽來了?!”我望著瞬間來到身前的男人驚詫不已。

“我不放心你,就跟著回來看看。”於安一手解下身上的夾絨鬥篷蓋在了我膝上,“這麽冷的天,怎麽坐在外頭做女紅?冬天山裏可不比秦晉。”

“是無恤讓你來的嗎?黑子,你見到趙世子了嗎?”我抓著於安的衣袖,轉頭對黑子喊道。

“見到了,見到了,衛國的仗已經打完了,死了不到一百個人就叫衛國換了國主了。”黑子走到我面前,沒好氣地沖我嚷道。

“這真是太好了!”我心裏激動,放下針線便要起身,身子才離了地,小腿一麻,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

“姐姐。”身後的阿羊趕忙來扶我。

“這裏沒你的事了,下去吧!”於安一手攬住我的肩膀將我半抱了起來。

阿羊輕應了一聲,不等我開口便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從我面前消失了。

“你這巽主可比我這乾主有威信啊!”我看著手邊還未完成的冬鞋,驚異阿羊竟只穿著一雙布襪就踩雪走了。

“外面冷,我們進去再說吧!”於安兩手一伸將我打橫抱了起來,黑子抱起我滾落在地的手爐跟著進了內堂。

“放我下來吧,我又不是瘸子,自己會走的。”

“已經到了。”於安將我放在靠墻的臥榻上,轉身去尋火盆。

“天樞缺炭火,我這屋裏白天已經不燃火盆了。”

“臭丫頭,你這家可當得不怎麽樣啊!”黑子把手爐往我身上一放,大大咧咧地在一旁坐了下來。

“快同我說說,衛國的事是怎麽了結的?你是怎麽見到無恤的?”我往黑子身邊挪了挪。

黑子冷哼一聲道:“你還敢問我,小爺差點兒就讓你給害死了!我就是聽了你的話,途中故意繞道去了衛國,結果人還沒到帝丘就被晉人當奸細抓起來了。我說我是替人來給趙世子傳信的,可他們看了你寫給我的單子,反而認定了我就是替衛君采買武器的奸細。娘的,那天巽主要是晚來一步,老子這回就死在衛國了!”

“傻子,戰場上只有奸細才最有可能見到對方的主將。沒有主將的命令,誰敢私下處死了解敵方軍情的奸細?好了,先別抱怨了,說吧,他見到你的時候都說什麽了?”

“說什麽?水都沒讓我喝上一口就問我花結是誰給的唄!你們是約好的吧?那趙世子一眼就看出來你把信藏在花結裏了。”

“……他果真還記得。”

“你以前送過無恤這花結?”於安點亮墻角的一樹燈盞,緩步到我身邊坐下。

“嗯,很多年前在雍城的時候送過他一個。”

庶人祈福喜編花結,蒲草、葦稈、艾草都是庶人家的女孩喜用的材料。良人遠行、出征,心有牽掛的女孩便編一個花結讓心念之人帶在身上,祈願他能平安歸來。雍城之戰時,我在將軍府裏找到少時編的兩個花結,一個縫在伍封的戰袍裏,另一個便給了他。彼時,他只當我是剩下的才隨手給了他,挑眉歪嘴的樣子很不樂意。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他居然還記得這花結。

落雪的午後,天色陰沉晦暗,墻角新添的那樹燭火照不了一室明亮,只照得昏昏黃黃滿室斑駁迷離。我抿著唇,看著一圈圈橘紅色的光輪在眼前交錯蕩漾,心裏有許多話到了嘴邊卻吞吞咽咽始終沒有問出口。

“你在天樞還好吧?五音的人沒傷到你吧?”於安看著我道。

“我很好。渾良夫那人,無恤可用上了?”

“嗯,用上了。人雖是渾人,卻恰好解了晉軍的困局。月前,他與衛卿孔悝之母在家中挾持了孔悝,孔悝無奈之下策動群臣謀反。至我和黑子離開衛國時,晉軍已經攻進了帝丘城。”

“居然這麽快?”衛侯曾揚言要守城百日以待援軍,沒想到孔氏一反,衛國這麽快就失了都城。

“無恤出兵衛國前已經派人在帝丘設下了一只‘金籠’,只等著衛大夫孔悝把其他七位掌權的大夫一個個領進去。孔悝叛君後,宮裏有人給衛侯輒傳了信,大夫們點頭擁立蒯聵的當晚,衛侯輒就帶著兩個公子逃出城去了。沒了君主的都城,不到半個時辰就破了。”

“環環相扣,倒像是無恤的作風。”

“哎呀,要我說啊,這裏頭最厲害的人不是丫頭你,也不是趙世子,而是孔府裏的那個老娘兒們。五十多歲的寡婦,非要不顧臉面改嫁給自己的馬夫。當侄子的國君不同意,她就挖空心思幫自己的兄弟奪了位。就是可憐了孔大夫啊,平白給自己孝順出一個小後爹來!哈哈哈,渾良夫這豎子也真狗娘的好運氣,脫了麻衣睡了個老女人,起床就能換狐裘啊!馬夫變大夫,有趣,真有趣!”黑子一邊說一邊拍著大腿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