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六章 得遇舊識(第3/5頁)

“嗯,就只有這些了,其他的徒兒自己會安排好的。”我深吸了一口氣,等待著他最後的決定。

“好吧,今日時候不早了,你先下山吧!”醫塵取走我手裏的水杯,擡手指了指藥圃的出口。

我心頭猛地一墜,急喚道:“師父!”

“早點兒下山去吧,別叫五音又臨陣反悔了。明日日入之後你再上一趟山,你要的東西我自會交給你。”

“師父,你這是答應我了?”我又驚又喜地抓住了醫塵的手。

“年歲不大,耳朵倒比我老頭兒還要背啊!”醫塵傴僂著腰,慢慢地往藥圃外挪去。

我攙扶著他,心虛道:“師父,徒兒要做的事其實還有別的。你這回幫著我與五音作對,萬一將來我搞砸了,天樞恐怕再也容不得你了。”

“容不得我?哈哈哈,我一把老骨頭了,要找個容身的地方還不容易?挖一個土坑躺進去,容我五百年都行了。”醫塵笑著將我送到了下山的路口。

“師父,別送了,徒兒明日再來看你。”我施禮與醫塵辭別,縱身躍下土坡。這時,站在坡上的醫塵卻突然開口叫住了我:“丫頭,你……等等!”他顫巍巍地蹲下身子努力想把拐杖的一端伸到土坡之下,我見狀連忙伸手攔住了他:“師父,你別下來,我上去就是了!”我雙手一撐趕忙又跳上了土坡。

“明日日入時分,乾主可來坤卦取你吩咐下的東西,但事成之後,老頭子也有一事望乾主能夠答應。”醫塵待我站穩之後突然擡手朝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師父,你這是做什麽?有什麽話你盡管說就是了。”我驚愕之下連忙扶住了他。

“塵聽聞,家主重病臥榻已有一年之久,如果之後天樞局面穩定,敢請乾主允塵離開天樞,入絳為家主診治。”醫塵掙開我的手,復又施禮。

他要去新絳給趙鞅看病?我原以為他會恨趙鞅的……我看著眼前鶴發雞皮、滿頭白雪的醫塵,喉頭發堵,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頭兒沒學過巫術,也不懂占星演卦,可我知道如何治病救人,如何施藥解毒。家主如今病重,及時問醫用藥才是上策。塵自十五歲起種藥,試藥,為人治病,六十年裏寫了五卷藥經,藥經上每一個方子都可替人消病去痛。若家主此番能許我一個機會,我定可讓他知曉醫術之妙遠在巫術之上。”

我看著眼前白發蒼蒼的醫塵,再想起當年趙府裏那個要用雛狗替伯魯“移禍”的巫醫吉,心裏不由得一陣唏噓。巫蠱之術本就是虛無之物,這些年我騙得晉人尊我為神子,靠的也不過是史墨的偏心、醫塵的藥方和自己的一點點滑頭。可憐醫塵六十年埋頭,空有一身活死人、肉白骨的醫術卻求不得一個替家主看病的機會。

“師父,你現在就可以開始收拾出行的包袱了。等我辦好了主上交代的事,我就親自送你去新絳。”

拜別了醫塵之後,我連跑帶跳地趕下了山。到達谷中時,天還未黑透,但沿途各院的門前都已經亮起了明燈。

沒有時間了,半個時辰之後我無論如何都要見到五音!

我小跑著回到了冷冷清清的乾卦。沒有指路的明燈,更沒有熱騰騰的飯菜,因著時間緊迫,燒不了水,我只得打了兩桶冰水把自己上上下下梳洗了一番。

深秋的井水澆在身上引來一陣陣透骨的疼痛,我咬著牙擦幹身上最後一處水珠,小心翼翼地套上了明夷送給我的巫袍。青紫色的錦緞做底,繡紅色卷雲紋的白絹做緣,一丈多長的墨色螭龍自下擺纏腰而上,睜目吐舌,引頸向天。我的心狂跳不停,卻不知道是因為寒冷、恐懼,還是興奮。

昏黃的燈光下,我捧著生了銅銹的素紋鏡用脂粉一點點地蓋住自己半月來不眠不休的疲色。畫黛眉,染胭脂,點朱唇,自成婚禮之後我第一次盛裝而待居然是為了一個女人,一個欲將我除之而後快的女人。

月出東山,我提了一盞青銅鑄鏤空獸面紋的小燈來到了五音房門外。守門的小童遠遠地見有人來,便步下台階前來相迎。

“你家夫人可在屋裏?”我問小童。

“夫人就在屋裏……”小童擡起頭來,眼神卻恰好對上我的一雙碧眸,“山,山……”她當下舌頭打結,愣在了原地。

“進去告訴你家夫人,就說乾卦的主事應邀來了。”我俯下身子把臉湊到她面前,小童嚇得丟下手裏的綠竹小燈撒腿就沖進了五音的房間。

五音許是沒料到我會這麽早來,一道貓眼石串成的珠簾後,她還在兩個婢子的伺候下慢悠悠地吃著小食。那小童慌慌張張地沖開珠簾後,我瞧見了她,她自然也瞧見了我。

我噙著笑立在門外,她端坐在堂上與我四目相對,周圍一片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