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十六章 渡口生變

可偏偏這樣一處絕好的地方卻輕而易舉地被人發現了。陳盤是怎麽知道我們要來這裏的?陳逆剛剛還留在齊宮,為什麽一轉眼就到了柳州渡,還擒住了齊夫人魯姬?無恤安排接應的人馬呢?為什麽一個人都沒有來?

柳州渡,一個被荒棄的渡口。四野茫茫,這裏除了風聲、水聲便只有幾只麻雀在亂石雜草之間啄食草籽。

“主人,那些接應的人都死去哪裏了?就算被陳逆殺了,也該留具屍啊?”阿魚在野草遍生、空無一人的渡口策馬跑了一圈後疑惑道。

無恤拎著馬韁踱了兩步,臉上無甚表情,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你們留在這裏,我去看看。”他打馬奔向渡口,我一夾馬腹跟了上去。

柳州渡原是齊民和北方來的燕人售賣私鹽、換取皮貨的地方,自從齊國頒布了嚴禁販賣私鹽的法令後,這裏就荒廢了。燕國的商人們另辟了商途市集,齊國的小商小販也被司市統一遷居到了臨淄城內。年復一年,這柳州渡漸漸地被人遺忘,南下的客船、商船也不再於此處停泊,但當年齊燕兩國商旅為了買賣私鹽所修葺的走馬小道卻被保存了下來。荒蕪、通達,這便是無恤選在這裏與人會合的原因。

可偏偏這樣一處絕好的地方卻輕而易舉地被人發現了。陳盤是怎麽知道我們要來這裏的?陳逆剛剛還留在齊宮,為什麽一轉眼就到了柳州渡,還擒住了齊夫人魯姬?無恤安排接應的人馬呢?為什麽一個人都沒有來?我肚子裏藏了一大堆的問題,卻一個也沒問出口。

無恤此刻應該和我一樣感到迷茫困惑,陳盤的突然出現顯然打亂了他原先周密的計劃。

無恤策馬直奔渡口停舟泊船的木橋,我心裏惦記著胖寺人和劍士頓,就騎馬沿著河岸來回搜尋,最終,在一片青青的蘆葦蕩裏找到了劍士頓的屍體。他被人扒走了頭上的玄冠和身上侍衛的外袍鞋履,只穿了一件帶血的細葛布裏衣,仰面躺在河岸邊,一雙赤足沾了泥土、雜草,半浸在河水裏。

我心中一慟,跳下馬背,幾步奔到了屍體旁。

劍士頓圓睜著眼睛望著天空,手上、腿上有好幾處傷口,最致命的一處卻是喉間一道兩寸長的劍傷。

我俯身揉了揉他半僵的眉心,輕輕地替他合上了眼睛:“對不起,不能帶你弟弟來見你。他走得也許比你還早一些,黃泉路上你快跑幾步,興許還能遇見,還能並肩再走一程。齊夫人我們救回來了,你安心去吧!”我把他的雙腳從河水裏拖了上來,把外袍覆在了他身上,又找來幾叢蘆葦和一些樹枝把他的屍體掩蓋了起來。

“阿拾——”無恤在河堤上喚我。

“這裏——”我轉身在周圍看了一圈,沒有找到胖寺人的屍體,就急忙爬上河堤,翻身上了馬。“你發現什麽了嗎?”我問。

無恤對著劍士頓的屍首遠遠行了一禮,拉韁掉轉了馬頭:“接應的人許是出了什麽差錯,還沒到。”

“你怎麽知道他們還沒來?”

“我之前藏在木樁下面的朱砂石還沒有被換成綠漆石,這說明他們人還沒有到。”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裏?他們接下來要怎麽和我們會合?”

“我留了一塊黑漆石。他們看到了,自然就知道柳州渡已經不安全了。我們要換到第二個會合點去。”無恤沖齊侯和阿魚一揚馬鞭,高聲喊道:“快,都跟我來!”

“第二個會合點?安全嗎?”

“暫時安全,地點我只和一個人說過。他只要見到黑漆石,就會帶人來找我們。”

“誰?可靠嗎?”

“一個可能會背叛我卻絕不會背叛你的人。”無恤見齊侯和阿魚追了上來,便不再說話,只夾緊馬腹,連揮了幾鞭。

“喝!”我攥緊手中韁繩,向著北方天邊的一抹流雲飛馳而去。

眾人快馬加鞭,涉溪繞彎,隱蔽行蹤,傍晚之際,終於到了一處峽谷。

無恤卸了馬韁,放走了四匹駿馬,自己背著陳盤,讓阿魚背著魯姬,帶我們走進了峽谷,又爬上了一面山坡,最後,在一個被藤蔓覆蓋的山洞前停了下來。

“阿拾,你同尊上先進去,我去尋些水和吃的來。”無恤把陳盤交給了阿魚。

“寡人與你同去!”齊侯把魯姬交到我手上,提劍跟著無恤朝林子裏走去。

我攙起發髻散亂、失魂落魄的魯姬鉆進了綠蔓背後的洞穴。這洞穴洞壁光滑平整,沒有滲水,也沒有遍生苔蘚,地上除了沙礫外,還鋪了一堆幹燥的茅草。我扶著魯姬在茅草堆上坐下。

魯姬一路上受了太多驚嚇,早沒了當初在齊宮裏頤指氣使的刻薄模樣,瑟瑟縮縮,全然變成了一個呆愣癡傻的老婦。

“阿魚,讓我瞧瞧你的傷口。”我起身朝阿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