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十六章 渡口生變(第4/6頁)

無恤看到我,沖我揚了揚劍。

我微微一笑,拎著竹筥貓腰鉆進了山洞。

洞中,阿魚和陳盤正大眼瞪小眼地面對面坐著。

“姑娘,你可回來了,憋死我了。”陳盤見到我,兩肩一塌,大松了一口氣。

“陳世子醒了?”無恤彎腰鉆進山洞,笑著在陳盤身旁坐了下來,“世子可是餓了?先吃幾個果子墊墊吧!”他伸手將一枝結了五六顆野果的樹枝遞到了陳盤手邊。

陳盤收起之前和我說話時的玩世不恭,一展雙袖,端正了身子:“我如今已是趙兄的階下之囚,趙兄無須對我這般體恤。若是趙兄想問今日密林攔阻之事,方才我都已同姑娘說過了。今日消息乃族中密探上報,至於何人、何時出賣了趙兄,盤一概不知。如果,趙兄打算用盤的性命來威脅我相父退兵,就更是大錯特錯了。我陳府之中有嫡庶男丁二十八人,死了我一個,就是阿母所出的嫡子都還有三人,陳氏不愁沒有比我更出色的世子。”

“哈哈哈,世子想太多了,若和令弟陳遼相比,無恤更願意下一任陳氏宗主是你‘惜花郎’陳盤。至於我留世子在身邊的原因嘛,很簡單,僅為威脅、差使陳逆一人,其余的從未想過。”無恤輕笑一聲,從樹枝上掰下一顆果子放在陳盤手邊,“其實,今日柳州渡之事,無恤還要多謝世子相助。”

“謝我?”陳盤雙眉一蹙。

“泄露我們行蹤的那份密報,世子還未交給左相吧?”無恤看著陳盤,淡淡笑道。

“陳恒不知道我們的事?”無恤的話讓我大吃一驚。這麽說,之前陳盤和陳逆說的,都是騙人的?

無恤轉頭看向我,徐徐道:“在尊上和我離宮前,陳恒已經落入了我們設好的迷障。陳恒從東門而入,後又親率陳氏一千府軍從北門而出,追擊闞止和寺人假扮的齊侯去了。他若知道這條密報,那即便心中有疑也不可能不在柳州渡設防。今日在密林裏攔截我們的那個月牙戟陣,據我所知,只是陳世子平日私養的一隊兵卒。現在,我們把世子困在手上,陳逆必有所忌憚。只要他不報信給陳恒,陳恒未必會知道與右相一路逃命的並非齊侯本人。”

一旁的陳盤聽到這裏突然拊掌大笑:“趙兄果然洞若觀火。只是你也別太小覷我陳氏一族,就算相父不來,陳氏其他族人也遲早會追上你們。陳逆雖對我效忠,卻也並非是個傻子,會聽任你擺布。”

“擺布?無恤如今還能擺布何人?只求陳逆能為了你的性命做三天啞巴而已。三日之後,我們若能順利逃脫,自然會放你離去。在此之前,還請世子多加擔待,莫要妄圖再生枝節。”

“趙兄放心,我這些日子天天跟著姑娘還讓在她暗地裏做了這麽多手腳,如今反過來讓她看著我,別說枝節,就算是顆細芽兒我都冒不出來。”陳盤訕笑了兩聲低下頭,抓起手邊的野果狠狠咬了一口。

另一頭,齊侯自進了山洞之後便兀自靠坐在角落裏,默默地用清水擦拭著自己腰間的一道傷口。他不與棄他而去的魯姬說話,也不再質問謀逆造反的陳盤,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著,仿佛與身後的石壁融為了一體。

“尊上,讓我來吧!”我從竹筥中取出兩枝白茅根,摘下幾朵長了白色柔毛的花穗,輕輕地壓在齊侯的傷口上,“這白茅根的花只六月才開,可巧被我找到了一叢。用它來治刀傷最快也最簡單,尊上不用太擔心,今晚安心睡上一覺,明日傷口就會凝血的。”

“嗯,謝……謝謝。”齊侯似是說不慣這幾個字,說完就把頭輕輕地撇開了。

“今天晚上我和無恤、阿魚輪流守夜,尊上盡管安心休息。也許不用等到天亮,援兵就到了。”我從袖口上撕下幾條略微幹凈的布條,將齊侯的傷口小心地包紮了一圈,“尊上和夫人都先吃點兒東西吧,養足了力氣,明日我們才好趕路。”

“阿拾說得對,接下來幾日,恐怕還不得輕松,尊上保重身體要緊。”無恤走到我身邊輕聲問我討要了匕首。

他用囊中清水先沖去了匕身上的血汙,又在地上鋪了幾張樹葉,把四條小魚放了上去。

“尊上,雖然這溪魚制膾不好吃,但如今林中生火恐會引來追兵,就只能先委屈尊上了。”說著他跪下身子,像那日在小雅閣一樣,極靈巧地用匕首剝去了溪魚的魚皮。

“客卿快起來!今日,是寡人連累你們了,寡人如今哪裏還有臉面吃你制的魚膾?”齊侯紅著眼把無恤扶了起來,“今日陳氏謀逆是寡人平日無德無能所致,寡人慚愧。”

齊侯彎腰抓起那尾去了皮的溪魚,放在嘴邊狠狠地咬了一口:“吃,吃飽了才有力氣逃命,吃飽了才有命奪回寡人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