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十九章 剝繭抽絲(第3/5頁)

“你們也下去吧,明日一早再來見我。”我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頸,對司怪四衛吩咐道。

“唯!”

入夜,我哼著秦地的小調,在昏黃的油燈下用蓼藍的汁水替伯魯清洗傷口。

“沒良心的丫頭,我都快死了,你還有心情唱歌?”伯魯半睜著眼睛,聲音聽上去嘶啞幹澀,但比下午要清楚一點兒。

“這是姑娘們春日采藍時唱的歌。我現在是把你的皮肉當作衣服染呢!”我微笑著揚了揚手上用來擦拭傷口的藍布,“世子大可放心,有我在,老天不會這麽早收了你。這蓼藍除了能染藍布之外,它的葉子和根莖都有解毒消腫的作用,你這傷口十日之內一定能生出新肉來。”

“謝謝你。”伯魯抿著嘴巴,微笑道。

“等你好了,再謝不遲。”我拿幹布壓去傷口上多余的蓼藍汁,再細細地撒上一層犀角粉。

伯魯吃痛皺起了眉頭,咬著牙關斷斷續續道:“我要謝的是你對卿父說的那些話。”

“你的喉嚨還腫著呢,別說話了!”我把伯魯攙扶起來,小心翼翼地替他裹上綁帶,“我的嗓門很大嗎?連你在屋裏都聽見了?你卿父可真嚇人,我算是膽子大不要命的,你沒見到辛垣夫人,在他面前連聲大氣都不敢喘。”

我替伯魯包紮好傷口,又拖了一條被子放在他們一大一小兩個傷患中間:“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同我講講,你為什麽突然轉性要去狩獵?又怎麽糊裏糊塗被一個七歲的小娃娃射中了胸口?”

伯魯輕輕地“嗯”了一聲。我吹熄了屋裏的燈盞,替公子啼拉了拉滑下來的被子,然後閉上了眼睛。

我現在需要的不是睡眠,而是這一連串事情背後的真相。死了的小婢子是誰的人?公子啼箭服裏的毒箭是誰放進去的?如果伯魯中毒身亡,誰會是最終的獲益者?

我躺在黑暗之中,一個個問題像是發了光的絲線交織在我的腦子裏,我要一根根地梳理清楚,我要解開敵人暗中撒下的羅網……

公子啼因為解毒及時,第二日清晨就已經清醒了。只是幼童突遇變故又見不到母親,難免緊張害怕,喝了一碗黃米羹後就縮手縮腳地躲在角落裏,任我說什麽、問什麽,就是不開口。

幸好臨近正午的時候,無恤派人接了四兒和無邪來,公子啼似乎對雪猴很有好感,時不時拿眼睛去偷瞄它。我見狀便拿出之前在伯魯房中找到的一盒蜜餞賄賂雪猴,讓它先來個倒立,再開始轉圈,最後連著五個後空翻,只差讓它當眾表演舞蹈以博公子啼一笑。

常年養在深宮的小公子哪裏見過這麽機靈有趣的猴子,他蹲在角落裏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怯生生地走了過來:“巫士,能讓我和它玩會兒嗎?”

“當然可以!”我拿了一塊桃幹放在雪猴手裏當作獎勵,然後笑眯眯地把一整盒蜜餞遞給了公子啼,“這小家夥狡猾得很,你可得握牢這盒子,不然它準能從你手上搶走。”

“嗯!”公子啼點點頭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蛀得只剩下一半的大門牙,樣子格外有趣。

“玩去吧!”我拍了拍他的腦袋輕笑道。

“小猴子,來——跳一個!”公子啼抱著盒子和雪猴歡鬧追逐著滿屋子亂跑。

四兒收拾完帶來的包袱,湊過來問了一句:“這小孩兒是誰啊?”

“晉侯的小兒子,用毒箭重傷趙世子的兇手。”我看了一眼坐在床鋪上的伯魯調笑道。

四兒剛進來見禮時,伯魯還在一旁裝深沉,好似自己身上的箭傷是戰場奮勇殺敵所致;現在被我說破,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

偏巧屋裏還坐著一個喜歡嘲笑人的無邪,他極配合地用手拍著地,哈哈大笑:“喂,我說,趙世子你也太沒用了吧!被一個沒門牙的小兒射成重傷?”

“無邪!不許亂說!”我端了新絞好的蓼藍汁走到伯魯身邊,重重地拍了一下無邪的腦袋,“快,道歉。”

“明明是你先說的!我——”無邪一臉無辜地指指我,指指伯魯,極不情願地嘟囔了一句:“世子見諒!”

伯魯配合著四兒把胸前的綁帶解開,擺手道:“沒事,我是挺丟人的,生平第一次行獵就被一個小兒射中了,而且還是在養花養草的園囿裏。”

伯魯狩獵的地方是晉侯在城外的園囿,所謂園囿是將田地圈起來,裏面種上各色樹木花草,擺上溪澗裏尋來的怪石,搭上台榭,圈養鳥雀走獸,供貴族們春日遊玩、秋日行獵的場所。

“你一向厭惡行獵,這次怎麽突然轉性了?”我檢查了一下伯魯的傷口,裏面細小的膿包已經消了不少,看來醫塵手卷上寫的果然不錯,蓼藍和犀角確有解毒的奇效。

“大哥已經兩年沒和我說話了。前幾日他派人送了幾件小孩兒的衣物給周兒,又來院中和我小坐了一會兒,他說他想邀我同去晉侯的園囿賞雪煮酒。我不想錯過這次和他交好的機會,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