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十九章 剝繭抽絲

『阿拾——』伯魯叫住了我,卻又半天不說話。

『怎麽了?你還有什麽需要的東西?』

伯魯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道:『大哥的事……你別告訴卿父!』

史墨很快就派人送來了我要的東西,我蹲在院中一邊煮著芨草之毒的解藥,一邊琢磨著該如何對付躲在暗處的敵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秉性,荀姬善妒,眼裏容不下別的女人;伯嬴霸道,不能與人分享心愛之物。我呢?我天生護短,若是誰欺負了我身邊的人,我定要他千倍萬倍地還回來!

晉國現在是四卿專政,晉侯這人我在黃池會盟時見過,看上去雖不太精明,但也不像是個傻子。他若能和四大卿族處理好關系,就能繼續在那個位置上坐著;反之,如果他得罪了四卿,就很有可能會像齊國的上任國君一樣被權臣趕下台,甚至被暗中除掉。所以他決不會借公子啼之手暗殺伯魯,挑釁趙鞅。

那接下來就是趙家庶長子趙孟禮,目前為止,數他身上的疑點最多。

其一,趙孟禮當時坐在車內,說明園囿行獵之時他也在場,他有機會調換公子啼箭服裏的箭;其二,伯魯雖然昏迷,但流血不多,可他卻認定伯魯會死,說明他很可能知道箭鏃上塗有劇毒;其三,伯魯死後,無論立愛還是立長,他都是趙鞅的不二人選,所以他殺伯魯有足夠的動機。

但只有一點我想不明白:伯魯這人平日裏最是沒心沒肺,他在院子裏養動物那會兒,據說出門只帶無恤一人,趙孟禮如果想殺伯魯,為什麽現在才動手?為什麽非得在晉侯的園囿裏,借公子啼的手?

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趙無恤突然抱著一個孩子從院外沖了進來:“阿拾!快救人!”

“發生什麽事了?”我立馬站了起來,接下他手中的孩子,“這不是公子啼嗎?他怎麽了?”公子啼身子抽搐著,嘴角不斷地有白色口沫流出。

“我奉卿父之命送他們母子回宮,車子才走到半路,公子啼就變成了這樣。”

我連忙翻開公子啼的眼皮看了看,又摸摸他的左胸和手腳——公子啼中毒了!他中了和伯魯一樣的毒,唯一的區別是伯魯的毒入了血液,他的毒喝進了肚子!

我伸出兩指插進公子啼的嘴巴,在舌根處重重一壓,公子啼旋即趴在我腿上狂吐起來。

我扶著他的額頭,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沒事了,吐出來就好了。”

“阿啼——你在做什麽?!”隨後趕來的辛垣夫人看到公子啼嘔吐不止,立馬撲上來想要從我手中搶回自己的孩子。

“別動!嘔吐物裏有毒!你若想救活你的孩子,就給我站遠一點兒!”我伸手推開了她,另一手捏著公子啼的嘴巴對無恤高聲道:“快!把那邊的馬奶給我灌進他嘴裏!”

辛垣夫人此刻已經嚇得手足無措,她只能一邊哭一邊看著我和趙無恤把一大罐的馬奶倒進公子啼的嘴裏。

公子啼連著吐了兩回,才漸漸止住了抽搐,呼吸也平緩了下來。

“好了,他沒事了。”我脫下自己身上沾了毒液的外衣,遠遠地丟在草地上,而後抱了公子啼交到辛垣夫人手上,“夫人,你好好想想,上車前小公子吃了什麽?喝了什麽?”

辛垣夫人愣了愣,顫抖著手,指著趙無恤道:“他讓婢子給我們端了一碗水,我沒喝,阿啼喝了兩口。”

我擡頭望向身邊的趙無恤,心道,這事兒怎麽又和他扯上關系了?

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讓我應接不暇。趙家的人認為是公子啼重傷了世子伯魯,辛垣夫人又指責趙無恤下毒報復公子啼。這筆爛賬一時半會兒算都算不清楚。

外面的吵鬧聲不可避免地驚動了屋內的趙鞅,他黑著一張臉,大力推開了房門。此時,辛垣夫人正如潑婦一般扯著趙無恤的衣領又哭又罵,玉笄、金環散落一地。

“這是怎麽回事?”趙鞅按劍大喝一聲,聲音洪亮震耳。

辛垣夫人如聞驚雷,僵硬地放開了無恤的衣領,回頭望了一眼趙鞅,旋即像棵被燙熟的蒿菜,蔫蔫地坐在了地上。

無恤鎮定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大步流星地走到趙鞅面前:“卿父,公子啼在我們府上中了毒。他最後喝的水是我讓婢子送的。”他頷首垂目,聲音冷靜。我看著他的側臉,不由得在心裏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毒殺晉公子,這個罪名可不輕啊!

趙鞅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他在無恤臉上掃了一圈,輕擡右手道:“你去把那下毒的婢子給我帶來!”

“唯!”無恤神色一正,側過臉看了我一眼,提劍飛身而去。

我拿起之前丟在地上的麻布,折了兩折墊在手裏,把陶罐裏煎好的藥分成兩份,將其中一份端給了辛垣夫人:“如夫人,這是小公子的解藥,只要喝上兩日就無大礙了。如夫人不妨好生想想,若趙家子真是有心要殺公子替世子報仇,他也不會找我來救他,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