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十   雲韶六女(第3/6頁)

黃梓瑕只能又找些不甚重要的事情來問:“我聽說,她的師父叫梅挽致,是雲韶六女之一?”

“這個我聽說過。梅挽致當年在雲韶苑中被奉為器樂魁首,她將五歲的錦奴撿回家之後,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後來梅挽致生了女兒雪色之後,大家都說她對雪色都沒有對錦奴這麽好呢。”

“雪色……血色?”黃梓瑕口中念叨著這兩個字,忽然在瞬間,有一道電光在她面前閃過,讓她整個大腦一道冰冷,又一道灼熱。

陳念娘卻未曾察覺,只說:“是啊,雪色。梅挽致嫁的丈夫是個姓程的畫師,人長得極好,畫也是十分出色,但內心底總與世人不同。一般我們取名字,總是花兒燕兒之類的,可他卻給女兒取名雪色,許多人聽成‘血色’,暗地只能替梅挽致那個漂亮女兒苦笑。”

黃梓瑕覺得自己眼前有些迷霧漸漸散開了,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陳念娘的手,急切地說:“陳娘,那麽梅挽致那個女兒雪色,如今怎麽樣了?”

陳念娘十分詫異地看著她,顯然不知道為什麽談論著錦奴時,忽然她又想知道雪色的事情。但她也只順著她的追問,娓娓道來:“梅挽致的這個女兒,可說是命運多舛。她的母親在她五歲未到時便去世了,她的父親帶著她回到了柳州老家,但又沒有什麽謀生本事,畫畫畢竟也不能糊口,貧病交加中在她十來歲時便撒手人寰,家族中那些虎視眈眈的親戚立即便強奪了他的房產,只余下雪色在族中無立足之地,備受欺淩。後來是雲韶六女中其余幾位知道了她的遭遇,才讓她過來揚州投靠。她來時整個雲韶苑都轟動了,我當時剛到雲韶苑,跟著憶娘和眾人一起到門口去看她。十三歲的雪色千裏奔波過來,披頭散發,肮臟瘦弱,壓根兒也看不清面容,更不用說想見當年梅挽致的風華了。雲韶苑中僅存的幾個故人淚如雨下,說當年梅挽致繁花簇錦,瑰麗華美,沒想到剩下一個女兒卻如此遭遇……”

“那現在雪色又在何處呢?”

“蘭黛將她接到蒲州去了,我和憶娘都只在人群外見過那倉促一面。至於她的長相容貌什麽的……我們後來談起,發現都沒看清楚,真是記不得了。”

“嗯……她會彈琴嗎?”

“這倒不知。她母親當年琵琶絕妙,但雪色過來時畢竟年紀已大,過了最好時機了。大家都嘆息說,梅挽致當年的風華絕代是傳不下來了。”

“梅挽致是個大美人吧?”黃梓瑕又問。

“我未曾見過,不過聽說是絕色美人!”陳念娘以毋庸置疑的口氣說,“即使過了這麽多年,雲韶苑中日日少不了出色的美人,錦奴也是令人眼亮的美女,但憶娘總是說,雪色遠不如其母。若論起美貌,唯有梅挽致才是艷華灼灼,光彩逼人——所謂的唯有牡丹真國色,只有她當得起。”

“嗯,我也聽錦奴說過,她說她的師父是傾世美人。”

“梅挽致去世的時候,錦奴不過十來歲,但我也始終聽她念著師父,不僅是梅挽致將五歲的她從路上撿回來,救了她一命,錦奴對梅挽致也是真的崇敬膜拜。聽說她離開雲韶苑上京時,特意轉道蒲州去找蘭黛,探望自己師父的女兒雪色,還抱著琵琶拜倒在梅挽致的畫像前,跪了足有半個時辰呢。”

“梅挽致有畫像?”黃梓瑕問。

“梅挽致的丈夫是個畫師,雖說出身貧寒,但才華極高。當年他替雲韶六女畫過一幅遊春圖,其上有六人的模樣,就收藏在蘭黛那裏。”

黃梓瑕默默點頭,又問:“那畫像,是否我可以借來看一看?”

陳念娘說:“這倒不難,蘭黛離開揚州時,曾給我們留過一個蒲州的地址,我寫信讓雪色將畫卷送過來,也不過一兩日時間。”

黃梓瑕驚喜道:“是嗎?那太好了,如果雪色能親自將畫送過來,我想,或許此事會有很大的進展。”

“嗯,我今天就給蘭黛寫信。”

“多謝陳娘了!”

“揚州,樂坊……”

回到王府,李舒白聽了她的轉述,略有皺眉:“怎麽會牽涉到這麽久之前、這麽遠地方的事情?”

“我也未曾料到,”黃梓瑕只好這樣說,“但從種種跡象來看,似乎真的會有關聯。”

他們說著案情,順著水上曲橋慢慢走向凈庾堂。李舒白一直不喜歡很多人跟著自己小心伺候,所以一幹侍衛宦官只在後面遠遠跟著,只有黃梓瑕和他一起走在橋上。

回首岸上林間,一盞盞宮燈已經點亮,燈光和月亮、銀河一起映照在緩緩波動的水面上,閃閃爍爍,兩人如行星月之中。

兩人都不由自主駐足立在橋上,看著水面的蒼茫光亮。夜風已經逐漸溫暖,暮春初夏時節,最是宜人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