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十   雲韶六女(第2/6頁)

說到這裏,陳念娘眼中的淚滾滾而下。已經不復少年的容顏上,淚珠卻依然晶瑩剔透:“我那時在洛陽,於幾個高門大戶中授琴,生活無憂。但憶娘一封信,我便收拾了最簡單的幾件衣物,南下揚州。她對她幾年來的生活絕口不提,我也不想提自己的過往,因為我們都覺得那是我們之間不需要說的。”

所以她的故人,憶娘也不知道是誰嗎?

陳念娘見她若有所思,便問:“小公公,這些事是否與尋找憶娘有關?”

黃梓瑕猶豫了一下,點頭說:“但戶部那邊找不到記錄,所以只是我私下想查查看,因為近日宮中發生了一些事,我和刑部及大理寺的人有交集,我想是不是能借這個機會幫你查找憶娘。”

陳念娘深深朝她施禮,然後說:“多謝小公公了!小公公有什麽話盡管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黃梓瑕將她扶住,然後說:“以我的猜想,這件事最要緊的,是查出委托她進京的那個故人到底是誰。”

“我當時應該要問一下的,可是……”陳念娘說著,聲音低沉哽咽,“我真的毫無頭緒……”

黃梓瑕說:“以我個人想法,能拜托一位琴師幫忙的,必定是與她身份差不多或出身差不多的人,至少,不應該是雲韶苑的客人之類,最有可能的,應該是雲韶苑中的姐妹,而且,應該是已經離開了雲韶苑的,才能稱之為故人。”

“嗯,如果是這方面的話,我想,也許是……當初我們離散的那段時間中她認識的人,” 陳念娘屈指數著,細細地說,“憶娘和我在一起這麽多年,我們人際都十分簡單,到雲韶苑之後,她認識的人我也都熟悉。所以我想,大約她那個故人,就是我們分開那幾年和她認識的,我不熟悉但她比較交好的,不然她定會跟我聊起是誰委托她護送故人之女進京。”

“你與憶娘失去聯系,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不知道當時的知情人還有在嗎?”

“是十五六年前了。雲韶苑是歌舞樂坊,各人來去頻繁,可能今天還在一起和樂融融,轉眼就各奔東西,何況是十幾年前。當年的老人現在大多蹤跡全無了。”

“但我想,十幾年後還能托付這種重任的,應該不是泛泛之交,至少,也應該是在那時發生過什麽,才會至今難忘吧。”黃梓瑕思忖道,“十幾年中,難道憶娘沒有和你提起過嗎?”

陳念娘思索片刻,忽然啊了一聲,說:“雲韶六女……”

雲韶六女,黃梓瑕立即想起錦奴提過的,當年創建了雲韶苑的六個女子。她趕緊追問:“念娘,你是否能給我詳細介紹一下?”

“那是十幾年前,揚州群伎中最頂尖的六個姐妹,她們六人一起建立了雲韶苑,取自當年則天皇帝的雲韶府。至今雲韶苑中還供奉著當年則天皇帝馴馬時用過的匕首呢!”

一個歌舞樂坊中,居然供奉著匕首,黃梓瑕不覺大感新奇:“則天皇帝馴馬時的匕首?怎麽會失落到揚州?”

“雲韶六女中的大姐,是公孫大娘的後人,當年公孫大娘劍器舞名揚天下,玄宗皇帝便將那一柄匕首賜予了她。安史之亂後,公孫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又將這匕首傳給了徒孫,就是雲韶第一女,大姐公孫鳶。”

“那麽,六女中有誰與憶娘感情最好呢?”

“我去的時候,已經只剩了大姐,據說其他五人幾年間或嫁人、或離開了。但憶娘偶爾提起,說當初若不是雲韶六女,自己也不可能逃離那個幫她贖身的客商家。客商的大房似乎想將她轉賣掉,幸好雲韶苑的姐妹們憐惜她的才華,盡力與大房周旋,才幫她贖身出來。只是可惜,她們嫁人後只是偶爾零星有書信來往,除大姐公孫鳶和三姐蘭黛之外,我沒有見過她們任何人。她們雖然在揚州煙花中頗有名氣,畢竟是樂伎出身,我想……若說能嫁給什麽高門大戶人家,似乎也不容易。”

黃梓瑕默默點頭,雖然並不能確定委托憶娘的人是不是雲韶六女中的一個,但好歹是條線索。

“對了陳娘,既然你是從雲韶苑來的,那麽你是否認識錦奴?”黃梓瑕想起一事,趕緊問。

陳念娘道:“當然認識。我上次能在各位王爺面前獻技,也都是多虧錦奴從中牽線,不然怎麽能見到貴人呢?”

“請你多和我說說錦奴的事情,”黃梓瑕趕緊拉住她的手,問,“比如說,她以前的生活,和什麽人交好,或者……身邊的姐妹之類的。”

陳念娘仔細回憶著,微皺眉頭:“在揚州時,雲韶苑樂伎不少,不過我與錦奴擅長的琴與琵琶都是冰弦閣的,所以平時偶有見面,但其實也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她當年在揚州時,技藝在年輕一輩中是十分出眾的,人長得好,又喜歡赴宴冶遊,在揚州是個出名的歡場人兒,交往的富家紈絝和官宦子弟不計其數,但交惡的人似乎沒有。你或許也知道的,錦奴雖然生活放浪,可她本性是挺不錯的,場面上轉得開,待人也是熱心腸。這次我流落京城,她不過在街上經過時看到我,就趕緊從昭王的車上跳下來跟我敘舊,知道我的困境後,又立即幫我找了客店住下,幫付了多日房租。我看她在教坊應該也是會做人的,至於這邊的姐妹,我倒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