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前(第3/3頁)

滕當淵竭盡全力關閉的記憶的閘門,輕輕松松地被盛鳴瑤一句話打開。此刻正傾瀉而出的,是滕當淵日日夜夜告誡自己,‘並不需要凡塵之情’。

無情劍道,理應太上忘情,又何須凡塵幹擾?

滕當淵只覺得腦子一片混沌,各種各樣的情感將他的心臟撕扯,可身體已然給出了下意識的第一反應。

不顧劍意和靈力的反噬,幾乎是與那女聲同時,滕當淵硬生生逆轉了攻勢,他收回了長劍,哪怕因此而被自己的劍意重重一擊,滕當淵也再沒有出手。

下一秒,倏地飛出了一把金紅色的長匕首,像是一個忠誠無比的護衛,直直地橫在了木竹水的身前。

“滕道友。”

盛鳴瑤從竹林中飛身而出,擋在了木竹水的面前,她身後的木竹水早已被田虛夜等人制住,原本寄鴻像上前代替盛鳴瑤與滕當淵對峙,卻被田虛夜攔住。

田虛夜看出盛鳴瑤與滕當淵有話要說,他伸手攔下了想要上前的幾人,對著他們搖了搖頭,無聲的將人帶回了屋內。

霎時,這片郁郁蔥蔥的竹林內,只剩下了滕當淵與盛鳴瑤,無比空曠。

“抱歉。”盛鳴瑤不知為何,竟有些不敢直視滕當淵的雙眼,“我剛才一時情急,冒犯了滕道友,還望道友海涵。”

“至於我的師兄,他的事情另有淵源,倘若道友想要知曉,需得到師門同意,我方能開口。”

從頭到尾,滕當淵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緩緩地放下了左手的長劍,卻始終不發一言。

氣氛冷凝,盛鳴瑤又張了張嘴,最後也只能閉上。

對於滕當淵,她也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麽。

滕當淵注視著盛鳴瑤的容顏,細細用目光描繪著她的眉眼,一刻也不願離開。

“滕道友……”滕當淵重復了一遍這個稱呼,忽而覺得有幾分可笑,他生硬地牽起了唇角,努力想要使得自己的神情顯得溫柔,和善一些。

就像那個能令她揚起愉悅笑意的蒼柏一樣,就像那個能被她稱呼為“師兄”的寄鴻一樣。

然而,饒是滕當淵再努力,他發現自己也無法扯出那樣自然輕松的笑意。

不比幻夢之時,現世的滕當淵身上背負了太多。

家仇離恨,師門榮辱,劍道興衰……一遍又一遍,所有人都在他耳邊喋喋不休,所有人都對他有所希冀,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滕當淵肩上的擔子太多,多到已經承載不住一個純粹的笑容。

“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對你的師兄做什麽。”

滕當淵放棄了那些滑稽可笑的想法,他收回了笑容,左手死死地握住了劍柄,看似又變成了那副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樣。

倘若他真是木頭也很好。

木頭終歸是無心的。

面對盛鳴瑤,滕當淵第一次發現他很那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無法做到無動於衷,甚至已經快克制不住自那在心中燃燒成了白日焰火的澎湃情緒。

在她面前丟盔棄甲,在她面前毫無防備,在她面前潰不成軍——

倒也不丟人。

“有你擋在我的劍前。”

滕當淵凝視著盛鳴瑤,隨後驀然將劍收入劍鞘。

隨著一聲劍嘯,滕當淵狼狽地側過臉,垂下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摸不透他如今的神色,只聽他低沉又短促地笑了一聲。

笑聲很悶很沉,聽不出半點“笑”該有的歡愉。在滕當淵之前,盛鳴瑤從未想過,能有人將“笑”都變得如此沉悶。

“……盛鳴瑤,你覺得,我還能拿得穩劍嗎?”

這一場戰鬥尚未開始,從來戰無不勝的孤雪劍就已經認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