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馥君忽然說起這支鳳釵,令相思有些意外。鳳釵是母親留下的遺物,原先一直由馥君保管,去年相思生日時,馥君才將其轉贈給了她。

“我很久沒看那鳳釵了,得回去找找看……”相思猶豫著道。

馥君怔了怔,神情有些不悅:“這是母親留給我們的念想,你不會如此不珍惜吧?”

“不是這樣。”相思忙解釋道,“平日裏不經常拿出來,只是因為不想觸景傷情罷了。東西一直都好好地放在盒子裏,我又怎麽會不珍惜母親留下的遺物呢?”

馥君這才點點頭,相思又點燃一疊紙錢,看著閃躍的火苗在風中肆意舞動,過了片刻才遲疑著道:“姐姐,近來盛公子還經常去找你嗎?”

馥君怔了怔,反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她看看馥君的眉眼,再三忖度著,謹慎道,“姐姐,盛公子有沒有說過,他以前在遼東時,險些做了上司家的贅婿?”

本來正在引燃寒衣的馥君動作一滯,視線仍落在舞動的火焰間。“你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相思抿了抿唇,道:“我是想,盛家當初因為受到父親案件的牽連而遭難,盛公子如果毫無根基的話,又怎麽會從苦寒的遼東調回到京城兵馬司?”

“你難道是說,他借由那個上司,才得以被調回京城?”

“不然呢?五城兵馬司中的經歷一職,雖不是十分顯耀,但也並非尋常人員都能達到的位置。”

她原以為自己這樣一說,馥君會感到震驚,沒想到她只是垂著眼簾,默默地將手中的寒衣一一燃盡,緩緩道:“你不必太過擔心了,那件事情,我知道。”

相思一愣:“他難道自己說了?”

“不然我又怎會得知?”馥君神情淡然,“那位王大人對盛公子是真心賞識才幹,即便愛女不幸離世之後,他也並未就此冷落文愷。後來曾經向吏部舉薦,這些事情,都是盛公子自己告訴我的。”

相思一時沒接上話,馥君又道:“他與王小姐一共才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在王大人舉行家宴時候,兩人只是匆匆一見,甚至並未交談。此後他雖然多次出入王家,但始終沒有見到過王小姐,哪裏會知道對方已經對他念念不忘……而這第二次,也就是最後一次,王小姐病危之時,他聞訊趕到,聽她訴說了衷腸,才安慰了幾句,她就斷了氣息。”馥君說到此,眼神渺遠,眉間惆悵,“我時常哀傷命運弄人,但聽他說了王小姐的事情之後,卻又想到自己。與她相比,或許我盡管遭遇坎坷,但至少還能看著這大千世界。而她自出生到病故,幾乎從未踏出過家門,唯一令她牽掛在心的邂逅,也只不過如驚鴻照影,曇花一現。有時候我就在想,我和她之間,到底是誰更為痛苦,更加孤單呢?”

相思原本設想好的說辭竟一下子講不出來了,她本還以為盛文愷對這段過往必定諱莫如深,沒料到他竟主動說給了姐姐聽。馥君轉而看著她,道:“他跟我說這事的時候,並沒有掩飾什麽,甚至在講到王小姐香消玉殞時,神情黯淡,語聲哽咽,我知道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只是因為多年官場沉浮,表面上不能顯露真心而已。王小姐命運可嘆,我又怎會因此而耿耿於懷呢?”

“可是……姐姐不覺得他此時忽然入京有些太過巧合了嗎?”相思想了想,道,“我們也正是和他在差不多的時間被征調到京城,而他原本在遼東,卻也隨著我們的到來進了京城,這裏面會不會有什麽門道?”

“他確實不願長期留在遼東那苦寒偏遠之地,在官場的人,誰不想入京謀取更好的前程呢?”馥君瞥了她一眼,似乎覺得相思太過敏感,“你為何總是針對他產生疑問?還有,他與王家的這段往事,你又是怎麽會知道的?”

相思被噎了一下,只好道:“我……我也是擔心姐姐,所以就托別人打聽了一下。”

“你找的誰打聽?”馥君的目光漸漸冷厲,“這事知道的人很少,究竟是怎樣的人才會不遠千裏去探聽到此等隱私?”

相思臉頰發熱,不知為何,從來都無所畏懼的她,在面對姐姐的質問時,竟會感到一絲心虛。

“是……托了錦衣衛的朋友。”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實情。

馥君冷冷地看著她:“錦衣衛……你莫非忘記了,之前將我們害得差點斷送了清白的高煥,不正是錦衣衛的千戶?我早就提醒過你,我們雖然身陷教坊不得不應酬交際,但也要分得清是非黑白,廠衛中人多數都是陰險狠毒之輩,即便他們來捧場,表面上應付一下就夠了,為什麽還非要跟這些人深交?”

相思心裏有些不快,但言辭還是溫軟:“姐姐也說了,只是多數陰險狠毒而已,又不是所有的都和高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