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君子仇(8)(第3/4頁)

正一頭的汗,冷不丁的,桓行簡的目光投過來,兩個人視線驟然一撞,李豐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擺出個什麽表情應付,僵硬如許,忙把目光錯開,看了看對面新遷中護軍的許允,卻也只是一匯,彼此很快分開。

殿內,生著融融炭火,將洛陽的天寒地凍一並擋在了外頭。很快,歡笑聲從席間響起,李豐如坐針氈,國丈亦是如被架在火上烤,幾要暈厥。獨獨桓行簡不動聲色,只時不時掠兩眼眾人反應,自己則一直含著淺笑,夾菜飲酒,樣樣不落。

酒酣耳熱的,君臣之間,看上去和諧融洽了許多。

直到宴會散了,桓行簡帶著大將軍府的戍衛又浩浩蕩蕩地出宮去。回到公府,倒是石苞先松了口氣,道:“郎君,我看黃門監的反應,分明是想摔杯為號。這回,他們沒輕舉妄動,只是不知道下回要找什麽由頭了,不可不防。”

他如何看不出?只是,猜測終是猜測,今日李豐等人的反常已經足夠明顯。桓行簡沉吟良久,算算時辰,招來虞松:

“你去李豐府上,就說我有事要見他。”

身為最核心的幕僚,虞松自然知道桓行簡一直以來對李豐的疑心,可今日殿內事他渾然不知,於是道:

“大將軍是拿到證據了?”

“沒有,”桓行簡搖搖頭,虞松作難道:“大將軍,若是沒有證據,中書令到底是重臣,又是宗親,貿然定罪,只怕輿情麻煩。”

桓行簡的表情忽有了細微的變化,點點頭:“我清楚。”

虞松向來最細心謹慎,斟酌再三,將所有可能的結果想了個遍,道:“屬下擔心,他若是察覺了什麽挾持天子調動禁軍,到時,事態就不是那麽好控制的了。”

桓行簡哈哈一笑,眼裏盡是蔑視:“就他?今日他屯兵於宮內,都沒敢動手,窩囊廢,叔茂盡管去,他必定會來。”

見桓行簡如此肯定,虞松便獨身來中書令府上。果然,李豐十分訝異,本在家中正跟兒子長籲短嘆今日錯過的良機。一聽虞松來訪,幾乎從榻上栽落。

“父親不要去,此行兇險莫測。”李韜忙阻止他,李豐則搖頭,“虞松說大將軍邀我議政,我若不去,他定會疑我。”

李韜急道:“父親,今日立冬,你們都剛從宮中回來,他能有什麽緊急的政事需要父親去他公府?”

見李豐還是個拿不準主意的模樣,李韜這就要去見聽事裏等著的虞松,一邊往外走,一面說:“我去回他,就說父親今日迎冬染了風寒身子不適。”

李豐把兒子一攔:“不可,這次我若推辭,他必疑我,日後再籌謀就難了。”

李韜直嘆氣,兩手一攤:“父親,今日他帶著扈從進宮分明就有了提防,父親還看不出嗎?”

“不,”李豐心存僥幸,來回踱步,“今日他完全可以等黃門監摔杯血濺太極殿的,可桓行簡沒有,恰恰表明,他尚不知情。”

想到此,李豐終於咬牙拿定了主意,把兒子一安撫,自己提步來見虞松。一見面,彼此都很客氣,李豐跟他上了車,矜持笑問:

“不知大將軍尋我到底何事?還望主薄告知一二,我好作準備。”

虞松微笑:“某實不知,某不過小小主簿,大將軍同中書令要商議的事,如何能知?”

既然如此,不好再問,李豐尷尬笑笑以示理解,便不再說什麽了。耳畔,只有車馬行駛的轆轆聲。

來到大將軍的公府,李豐彎腰下車,一打量,當真是一派肅穆規整之處,但見那些面無表情的侍衛,就莫名讓人忍不住打寒噤。

一陣風來,枯枝嘩啦啦亂響,一枚不甘心從枝頭飄落的黃葉撲跌到履前,李豐低頭一看,不知為何忽又有些後悔。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他心裏竟十分感慨。

旁邊,虞松依舊維持著他文士一樣清雅的笑意,做了個“請”的動作:“中書令?”

李豐回神,那枚黃葉被翹頭履踩過,一地的粉碎。他跟著虞松進了大將軍府。

剛進門,這大門便吱呀吱呀地緊閉上了。

李豐一驚,忍不住回頭相看,惶惶不安地看向虞松,虞松只是笑:“請。”

院中,晌午太陽剛過,陽光尚可,桓行簡就坐在橫在院中央的高榻上,一副早靜候他多時的模樣。

把四周一掃,虎視眈眈的侍衛不知幾時圍了上來,李豐一顆心直直往下墜去。

“中書令,今日本打算圖窮匕首見的,怎麽,臨到眼前了,又覺得怕了?”桓行簡不見異常,相反,笑的和煦。

李豐只當他什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頓時萬念俱灰,索性豁出了,破口大罵道:

“不錯,你父子二人懷奸,傾覆我大魏社稷。只恨我,只恨我等今日未能殺你這亂臣賊子!不能將你父子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