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君子仇(8)(第2/4頁)

箭在弦上,他們苦苦醞釀良久的布置,難道就此作罷?李豐太不甘心,咬咬牙,道:“見機行事,待到宮中再看形勢。”

一行人回到宮中,酒席早備,只等君臣入殿。桓行簡的人馬到底被人攔了下來,就在司馬門外。

皇帝的輿車早進去了,走得急,似乎是有意將桓行簡一行撇下來。

司馬門的車門令今日本該當值,卻臨時告了病,桓行簡在車上一瞟對方陌生的臉,心下了然幾分。

臨時當值的副手,趨步過來見過禮跟桓行簡打起哈哈,滿臉假笑:

“大將軍可佩劍入司馬門,這是天子所給賞賜,可,”他朝桓行簡身後烏泱泱的隊伍一看,又作揖道,“閑雜人等只怕只能按章程辦事,請大將軍體諒。”

剛說完,石苞便呵斥道:“睜大你的眼,這些都是大將軍府的精兵,是大將軍的扈從,哪裏是閑雜人等了?”

觀他打扮,充其量也就是桓行簡的一個扈從了,當真狗仗人勢,在這吆五喝六的。這人心裏氣不過,卻只能忍氣吞聲看向桓行簡:

“下官絕無他意,但司馬門的規矩,大將軍想必比下官清楚,還請大將軍不要為難。”

“我要是偏想為難呢?”桓行簡唇角一彎,一雙眼,卻是半分笑意也沒有的,這人聽得愣住,對上他那雙眼顯然被其間氣魄所懾,囁嚅半晌,竟無從應對。

桓行簡漠視前方,淡淡道:“司馬門的規矩從今日起就變了,我日後上朝要帶儀仗,放行。”

這一語,更是聽得人怔怔不知所以然,無措間,見桓行簡冷銳的眼風掃過來,刀子一般,這人渾身直冒寒氣,手忙腳亂忙讓人放行了。

他這麽帶著人馬過來,上了台階,就候在大殿外頭把宮裏守衛也看的是個茫然不解,卻不敢輕舉妄動,只呆呆看著對方個個神情肅穆帶著兵器站定了。

動靜又不小。

裏頭早就位的君臣,少不得一番張望,李豐見狀,惱火地狠狠捶了捶坐下錦墊。桓行簡噙笑而入,不脫履,不卸劍,身旁還跟著個高大精壯的石苞,這麽施施然進來,一片嘩然。夏侯至不再掩飾眼中的厭惡,眾人起身行禮迎大將軍,唯他不動。

許允看看夏侯至,又看看桓行簡,滿心的不是滋味,嘆息一聲,低不可聞。

桓行簡目不斜視,徑自走向皇帝的禦座,那只手,儼然隨時拔劍的姿態。皇帝臉都白了,下意識挪了挪位置,桓行簡便當仁不讓地坐在了禦座上,和皇帝同坐。

這副跋扈模樣,落在群臣每個人的眼中,大家心思各異,可臉上卻很快堆出燦爛笑容,觥籌交錯間,這就要舉杯遙祝天子。

桓行簡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慢。”

眾人那舉起的酒杯,不尷不尬停在半空,猶猶豫豫的,最終又都緩緩收了回去。

“陛下,就不想知道臣為何姍姍來遲?”

皇帝喉頭頓時一幹,怯怯看他:“啊?朕以為大將軍或是如廁去了,便跟諸卿等了片刻。”

桓行簡蹙眉:“不,臣是在司馬門被攔了,說依禁宮的規矩,臣的儀仗不準入內。陛下,規矩都是人定的,臣以為不妥,懇請陛下改一改這規矩。”

你的儀仗都已明目張膽就在殿外了,這個時候,又何苦問朕……皇帝心口砰砰直跳,對他,當真是恨惡透頂,可又不得不強忍住,和顏悅色道:“是,規矩既是人定的,若不合宜了,自然該改。”

“陛下英明,”桓行簡笑著傾身斟了杯酒,遞給皇帝,自己再斟一杯算是敬他。

皇帝兩手捧杯,穩穩心神,一飲而盡,桓行簡卻不過在一臉平靜放在嘴邊呷著。

底下人面面相覷,尚不能回神,各自舉杯訕訕陪飲了。

不多時,殿內漸有談笑聲,黃門監蘇爍低眉斂目地過來親自伺候桓行簡,他舀了酒,朝桓行簡眼前的酒盞裏傾倒。

那只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起來,以至於酒液灑了,桓行簡靜靜看他,等蘇爍雙手捧著個酒盞似要端給自己時,卻抖地更厲害了。

桓行簡微笑盯著他,也不開口。

蘇爍垂著眼簾,仿佛在積蓄身上所有的力氣,眼皮子也跟著直跳。桓行簡那道看似尋常實則淩厲的目光就落在身上,猶如刀剮。

終於,在他欲要舉起的那瞬,桓行簡胳臂一伸,穩穩奪過來,酒液潑灑,濺到手面上。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蘇爍兩腿一軟,跪倒在他眼前:“小人該死,弄臟了大將軍的朝服,”他腦子急速地轉著,脫口道,“請大將軍到偏殿換衣裳。”

桓行簡酒盞一放,拈起手巾,隨意揩兩把,很大度道:“無妨,不必了你先下去。”

須臾之間,便可定生死。

底下李豐的兩只眼黏在蘇爍身上,那顆心,隨著他的動作一下被提到半空,陡然間,又重新落回肚子裏,這一瞬,說不出是遺憾還是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