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雁飛客(6)(第3/4頁)

“那郎君呢?”嘉柔脫口而出,問完,自覺不好意思,又垂下了腦袋。桓行簡把她臉輕輕一擡,“遼東算是我正兒八經跟著太傅鍛造了一回,以前的,不能算數。至於以後麽,你跟著我,就知道我行軍打仗是什麽風格了。”

匕首是為防不時之需給她的,嘉柔沒說話,兩只白嫩的手無聲攥向了腰間。他送匕首那天說過,人要警覺,若是察覺出有危險時別忘出刀,嘉柔不明白他為何教自己這些,卻認真謹記了。

大軍既發,桓睦卻以天子名義發詔書,赦王淩之罪。壽春城裏,王淩及屬官們舉棋不定幾日了,忽收詔書,人心不穩,圍著他七嘴八舌打起嘴仗。

“太尉,此時是不是該給太傅去封書函,探探口風?”

“探什麽探?桓睦老兒當初高平陵也答應不誅劉融,事後呢?蔣濟都活活氣死了,太尉萬不能信他!依屬下之見,與其擔滅族之禍,不若奔吳,最為便宜!”

“我看未必,劉融飛揚跋扈咄咄逼人,太傅是不得已一朝起事。太尉同太傅,看在當年同朝為官共事多載的份上,在天子面前幫襯一把,也未可知。如今,揚州大軍沒有虎符集結不來,太尉困於壽春,又有何益處?”

若是打,揚州的兵馬不動,只靠底下郡縣兵力根本扛不住洛陽十幾萬中軍,顯而易見的結果就擺在台面上。府衙裏,張張躁動不安的臉上都把眼睛投在老太尉身上。

何苦呢?有人心中已松動,咂摸著嘴,並不表態。

王淩在一派爭吵聲中,只握著詔書,末了,命人把燭台拿來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確是天子詔書。

當初,高平陵劉融可沒有天子詔書,王淩望著燭火陷入沉思。翌日,太傅桓睦的親筆書函飛入府衙,送到了王淩手中,信中客氣,大出王淩意外,忍不住對左右說:

“看來,天子只是想收我東南兵權而已。”

不再遲疑,隨後命後院正收拾細軟的夫人不必再忙活。

大軍眼見行至百尺堰,這一路都十分順暢,天卻突然變了。這個時令,本不該有雷雨大風,桓行簡在船頭立了片刻,測試風向,風向詭異不定勢頭越來越猛,人被吹得飄搖不定。

不多時,閃電一道道淩厲地劈開陰雲滾滾的天空,河面化作一片灰暗,到津口拐彎時,雨勢已經烈了起來。

桓行簡彎腰進了船艙,桓睦體力在路途損耗,此刻,聽外頭風雨大作,轟的一個雷炸開也巋然不動,在輕咳聲中斂了斂披風:“我無礙,你去告訴將士們,勿要驚慌,過了這個津口,風雨再大也自會緩下來。”

他披了蓑衣頭戴鬥笠出來,船身還算平穩,雨勢太大,視線所及皆是一片水汽混沌。

昏暗中,一個身影慌裏慌張近了,也看不清是何人,只在瓢潑大雨中高呼:“後頭的船被風浪打翻了!”

桓行簡猛然回首,借著閃電,見無數身影被卷入河中。他一驚,看清楚了正是嘉柔所乘的那一只,他中途換船,商議要事,嘉柔依舊留在新船之中,此時,當即冷靜吩咐:

“快,會鳧水的下去救人!”轉身對趕來的石苞道,“不要驚動太傅,你進去!”

一聲令下,兵器叮叮當當被扔得交雜作響,把頭盔一丟,會鳧水的兵丁們紛紛跳下河去。

水域並非險灘,平日裏,幾無事故發生。桓行簡迅速將身上累贅一脫,命人駛來一葉快舸,靠近後,一踩船頭縱身躍進茫茫雨幕之中。

“郎君!郎君不可啊!”虞松眼睜睜見他跳了下去,根本來不及阻攔,腳下一軟,顧不得回稟桓睦,把個衣襟一撩,也跟著撲通紮了進去。

魏武在時,與吳作戰吃過不習水性的虧,到了當下,魏軍會鳧水的將士不在少數。桓行簡人在水中,間或換氣,一張臉被雨水河水沖刷得棱角嶙峋,喊了幾聲“姜令婉”,無人應聲。

他要失去她了,桓行簡腦海裏很突然地閃過這樣的念頭,天地雖廣,人海攘攘,可姜修這樣的女兒只有一個。他一抹臉上雨水,茫然四顧,直到一道閃電再度落進河面,漂浮的木板上,分明被一纖弱身影牽抱著。

嘉柔不會水,掙紮間,只聽到雨聲人的叫嚷聲,人是一下被卷沖到河裏來的。上一刻,明明坐在溫暖的船艙裏擺弄腰間匕首,認上頭刻的圖案。

她嗆了許多鹹澀的水,船身被毀,散落的一塊木板不知怎的被她湊巧抓住,人拼命地往上靠,腦子裏已經忘記恐懼。

我還得回涼州呢,嘉柔昏昏地想,河水冰冷,凍得人知覺漸失。等桓行簡靠近她,剛要施加援手,嘉柔渾身沒了力氣無知無覺地把手一松,從木板上滑去,人直往水裏墜。

“柔兒?”桓行簡低呼一聲,屏氣入水,從身後靠近朝懷中一拽,不料嘉柔忽劇烈掙紮開來。她害怕極了,想要抓住什麽又極力抗拒,混亂中,下意識拔出匕首,朝桓行簡胸前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