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雁飛客(6)

乍聞人語,門口相守的婢子擡頭朝剛走到眼前的嘉柔望了一望,再一偏頭,見盛氣淩人的朱蘭奴柳眉倒豎地來了,趕緊上前見禮。(小說 .)

嘉柔不認得她,聽婢子口中稱呼,明白兩分。朱蘭奴身量本就比尋常女子高出半頭,等靠近,居高臨下把嘉柔一打量:好一雙楚楚有風致的眸子,黑是黑,白是白,清澈無匹。如瓷如玉的臉,一點紅塵氣皆無,朱蘭奴心頭怒火氣亂竄一通暗道莫說是個男人,連她都忍不住多看上幾眼,難怪怎麽著,也得養起來。

心裏猜出是哪一個,冷不丁的,揚手給了嘉柔重重一巴掌,扇得她直趔趄:“鬼鬼祟祟,一點規矩都沒有,桓家沒你這樣的奴婢……”

話未說完,嘉柔分毫不懼還了回來,半張臉還油煎火撩疼著:“你憑什麽打我?除了我家中長輩可以打我,誰都不行!”

兩人這一來一往,把個婢子看得愣在當場,一回神,身後桓行簡穿了衣裳出來,將這幕盡收眼底。

再看嘉柔,小臉上又倔又委屈,死死盯著朱蘭奴,手不覺放在腰間他相贈的隨身匕首上,那架勢,分明是頭如臨大敵的小豹子了。

只是那張嫩臉,給她扇得微腫,桓行簡難免心疼蹙眉上前,不理嘉柔,蹭著她肩頭把人往旁側撞了一撞,目視朱蘭奴:

“夫人來此,不知道有何指教?”

朱蘭奴生平哪受過這樣的氣,一張臉,早漲得通紅,眼睛一斜,刀子樣剜在嘉柔露出的半個身影上:

“我知道府裏規矩向來大得很,這樣的小賤人,平白壞規矩我既看見了當然要教訓!”臉上抽搐不已,“郎君是做大事的人,隔墻有耳,萬一被不相幹的外人聽了去恐怕就有滅族之禍,郎君以為呢?”

她極力相忍,心裏早將嘉柔的那張臉劃過了千道萬道,桓行簡若不在,她一定要把小賤人的腦袋踩在腳下聽她求饒。

“她壞什麽規矩了?”桓行簡目光微微一側,心中業火頓起,臉上只剩個冷峭表情。朱蘭奴見他掛霜心中洋洋自得,有種難言快感,哼笑一聲,一把扯過早躲開的婢子,手腕攥死了:

“說,剛才她是不是在這偷聽?”

婢子嚇得面如土色,只把腦袋搖得機械木偶一樣:“奴沒看見,奴什麽也不知道。”

對上桓行簡冷淡掃過來的眼風,婢子早垂了腦袋,瑟瑟發抖。

朱蘭奴氣急敗壞將婢子一摜,手指著嘉柔:“我教訓她是應該,即便教訓錯了,也輪不到她來打我。桓行簡,太傅家裏的下人都沒人管教嗎?你該不該教訓她?”

潑辣得讓人頭疼,桓行簡一揉眉心,反問道:“怎麽,你想讓我打她?”他居然又微微笑起來,是個少有的春風風人,夏雨雨人的玉面公子模樣,朱蘭奴一顆心,莫名其妙就跳得急,暗道誰不知道你就是個閻王我不兇些鎮不住你呢。

“怕郎君不舍得。”她那語氣,不自覺帶上股拈酸吃醋的勁兒,兩道濃黑的眉,像斷了的半截木炭。桓行簡心下嫌惡,一掠而過,果真女人不美撒嬌賣癡或笑或顰都讓男人倒足了胃口,尚不比尋常姿態。

他含笑上前,伸臂把朱蘭奴的手挪下,聲音溫和極了:“不錯,我舍不得打她,我看夫人你皮糙肉厚倒是很禁打的樣子。”朱蘭奴那雙眼,倏地瞪大,臉上氣得好一陣青白斑駁,“你,你”了幾聲,卻被桓行簡狠狠一箍腰,寒淩淩的光,從那雙漆黑的眼睛裏泄出來,“我本來不喜歡和女人計較,桓家娶你,你不感恩戴德整日給我添亂以致家宅難安,和你父親一路貨色,小人得志醜態畢露,滾!”

話說得不留任何余地,朱蘭奴傻了眼,她哪裏能受得住桓行簡這般挖苦,腰間那只手早離去,心裏一陣陣的驚怒走到臉上就化作了冷笑:

“好啊,我看看你是不是每婚娶一回,就殺一個,有本事你殺了我呀?殺了我,看就算你當了太傅,哪個要把女兒嫁給你!”

廊下燈籠隨風搖曳,那道光暈在她豐富的表情變化裏浮浮沉沉,忽明,忽暗,嘉柔驟然聽到耳朵裏,一個激靈,寒意上湧,情不自禁把兩只明眸定在了桓行簡的背影上。

朱蘭奴蹬蹬蹬提裙風一樣跑開了,捂著臉直哭,那哭聲飄了好遠都不散。他回頭,正對上嘉柔意味不清的目光,把她臉一捏,借燭光查看片刻,揶揄笑道:

“好柔兒,你今日這是又尥蹶子了?不錯,尥得好,就是你這力氣太小到底還是吃虧了,疼嗎?”

嘉柔臉上破了層浮皮,這個時候,才隱隱有血漬是朱蘭奴長長指甲刮蹭到了,桓行簡眉頭蹙得漸緊,心下極為不悅。把人領到書房,抱在腿上,細致給臉上擦塗了藥膏,柔聲道:“她說的那些話,別放心上。”

“我沒偷聽你說話,你不信,去問那個婢女。”嘉柔靦腆辯解了兩句,“我剛到,她在後面說我偷聽。她又打我,我若做錯了事自然該罰,可我沒有,要罰也不能是她,只能父親和姨母姨丈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