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愁風月(3)(第2/3頁)

這事在意料之中,桓行簡不置可否並無驚詫,意外的,恐怕當是蔣濟,他可沒去遼東打公孫輸。

見桓行簡不發一言,太後笑:“還請中護軍代孤問候太傅,他這病,看來一時半刻好不了,沉心養著罷。”說著玉趾微露,懶懶看他,“勞煩中護軍伺候。”

今天實在太過了,她含笑斜倚,分明是在挑釁嘴角又帶著混沌不清的淩駕之意,一只手,無聊地拂過骨骼冷艷的一只梅瓶,那瓶子裏,正插了一大束重瓣木槿。

兩人目光膠著,一殿內,博山爐裏的香氣裊裊人也跟著微醺。

桓行簡笑笑,走上前來,拈出一枝,手指垂落讓木槿代替他的狎弄,輕輕滑過太後已然露出的修長小腿,逗貓逗狗似的,低聲笑:

“臣這個人,向來不習慣伺候女人,請太後寬恕臣。”

好一個倨傲的郎君,太後那雙美艷的眼中是忿然,又有難言的馴服。那種發麻的感覺讓她渾身都在抖,卻極力克制,微傾了身,把花枝奪下扔到了地上,要笑不笑的:

“孤有一日會讓你心甘情願伺候的,退下罷。”

語落,太後彎腰又把花枝撿起,擲進他懷中,“藏好了,孤聊贈中護軍一枝秋。”

行禮退出,烈烈秋風掠上大殿,吹得他廣袖翩飛,立於高台,從永寧宮方向順著中軸線目光偏折,可見廊腰縵回,檐牙高啄,那一道長長的宮墻正馱著漫天的瑰艷流丹,眾殿萬間,綺麗而又凝重無比。

桓行簡無端想起嘉柔那一句“你不曾見過那樣的山河”,兀自一笑,他應該問一問她,這天子宮闕在夕陽沉淪的時刻,是否也如山河壯麗,讓人有居然萬裏之想。

暮色下來,有寥落星子已像碎鉆般灑在了墨藍的蒼穹之上,行人如織,石苞早在銅駝街入口等他,本跟糧市上的人在攀談,他眼尖,一邊閑扯問價一邊時時朝人群裏掃去。

見桓行簡現身,手中那一把豆子朝口袋裏一丟,疾步過來。

“郎君。”石苞上下拍了拍雙手,似乎想要把剛才那點薄塵摒去,“市價平穩,幾句就能把買賣敲定,可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沒頭沒腦的兩句,仿佛桓行簡如今做的是大司農,石苞說完,覷他神情,桓行簡神情與尋常無異,踱著步子笑:“大隱隱於市,古人誠不我欺。”

這語氣,分明同太傅別無二致了,石苞漫想著,看桓行簡在一家果脯鋪子前停了下來,吩咐鋪主,撿蜜餞海棠、糖青梅、桃脯、酸角糕等各包一樣,示意石苞前去結賬。

買給阿媛的?石苞滿腹狐疑,提在手裏,等擡腳跨進府門,桓行簡才轉過身問:

“她好些了嗎?”

石苞立刻明白他嘴裏的人是指嘉柔,答說,“屬下問過寶嬰,她說好轉,只是精神還不大好窩在帳子裏只捧著一本書看。”

“蜜果拿給柔兒。”桓行簡說著已經朝父母所居之處走去,沒走幾步,似乎從袖中隨手扔了樣東西,一踩而過。留石苞愣了片刻,恍然大悟手裏這一串果脯蜜餞不是給阿媛的。他莫名有些後怕,此刻,對嘉柔初遇時起的那點心思徹底撇得一幹二凈。

那樣的美人,郎君原也不能免俗呐。他對月興嘆一聲,斂了斂神色,往嘉柔的園子去了。

屋內燈火通明,桓睦披一件絳紅袍子安然坐於幾前翻閱竹簡,間或執筆書寫。背後,大屏上是遒勁如古松的八個大字“肅清萬裏,總齊八荒”,為桓睦親筆所書,雅正大方,十分醒目。

母親不在,身後立著的是兩個奴婢,見桓行簡進來,奉上茶,便退了出去。

桓行簡把今日宮中事宜一說,桓睦專注聽了,把竹簡輕放,拈須沉吟了會兒,吩咐他:“你代我去一趟蔣府,就說,我病情反復,時常記掛舊友,唯恐去日無多見的機會少了,不能像往日那般勤於走動,請他體諒。”

“是,我沐休便去拜會太尉。”

“對了,你母親近日飲食不佳,想吃莊園裏新鮮的果蔬,讓石苞親自過去一趟。”桓睦重新執筆,忽風馬牛不相及提這麽兩句。

桓行簡看著他道:“兒子不孝,未能留心母親近日飲食,我親自去莊園。”

“一個石苞,難道不夠?”桓睦聞聲擡頭,淡淡瞥了他一眼,說罷伸手取一張便箋用草書寫了,其勢峻密,非學可成。

“怎麽,你不就是喜歡他這種薄行好色之徒嗎?信不過?”桓睦罕有地揶揄了一把兒子,對石苞,並不能看到眼睛裏去。

桓行簡自若回說:“雖細行不足,卻有經世才略,遼東一戰,他私下跟我談起父親的用兵策略,很能體會其中深意。養狗要養忠心又懂得該什麽時候叫喚,該什麽時候閉嘴的,品行倒在其次。”

“也罷,”桓睦笑嘆,“爾等到底與我輩不一樣了,”至始至終,話不停,筆也不停,直到把一份名單交與桓行簡,“我大印已交,跟著我的將士們,有不少告老還鄉者,可這些人,常年混跡於行伍沙場之間,哪裏懂田園事,當給個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