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愁風月(4)

面皮微痛,她那道指甲也不知是下了多重的手,人卻輕盈,抱在懷裏像一道淡墨輕嵐,見她這麽怯怯的真被喝住,桓行簡一陣悶笑:“你不是挺能耐?”

成年男子溫熱的氣息,直拂臉面,嘉柔一想到那個雨夜被他那樣不堪對待,惶惶如鹿,人在他懷中眸子凝滯,身子也僵了。

“別這麽怕我,”他往她頸子裏一蹭,手緊了兩分,少女的味道幹凈、清嫩,“喜歡迷叠香?來年園子裏給你多種上些。”

話說著,把人抱到嶙峋的假山石附近,不說松手,兩人的影子在地上嚴絲合縫成一處。

嘉柔既怕且羞,人緊張地沒了邊際,無知無覺中,桓行簡的唇忽然找了上來,吻住自己,她一下哭了眼淚迸出,濕漉漉的,順著臉頰往脖子裏淌去。

熱淚弄得桓行簡好不煩躁,故意顛她一下:“你再哭,是不是想把人都引來看你我在這私會?”

嘉柔強力忍著,腦袋搖得猶如風中殘葉,嗚咽說:“沒有,我要回涼州。”

桓行簡微微壓下聲音,一轉頭,在她耳畔那逗笑:“你現在是我的人了,哪兒都去不成也不必去,住下來,這日後就是你的家。”

“我不,”嘉柔心裏酸急,一雙手早從他肩頸那松弛下來,在他胸前一抵,“你表裏不一,一點也不磊落,我不要跟你這樣的人同住一處!”

這人壞透了,嘉柔只知道姨丈是馬上英雄,父親是蕭然名士,而夏侯家的兄長則為仁清君子……唯獨桓行簡,讓她迷惘對此人全然是痛惡了。

桓行簡聽得發笑:“說的好,不過,日後有的叫你領教什麽是表裏不一。”說完,不意手猛地一松,嘉柔直接摔到了草叢裏,輕呼乍斷,自己已經捂緊了嘴巴唯恐泄出被人聽到,她這會頗機靈,忍痛爬起身,擡腳就要跑,被人從身後一撈,重新攬到胸口,手指一伸,按在嘉柔冰涼的唇上:

“噓,有人。”

幾點燈光近了,打更的家仆正從這一帶走了過去。桓行簡掌心貼上她的嘴,側過臉,目光隨著家仆的身影而動,他那兩道烏黑的長睫在月光下成一團清影,密密地投在眼瞼下,再回首,兩人冷不丁四目相對,嘉柔不由震顫了下。

他微微一笑,手掌撤下,輕彈了下嘉柔臉頰:“吃幾天藥,嘴巴還不夠苦?蜜果吃了嗎?”

啊,原來那些蜜果不是寶嬰姊姊買給她的,嘉柔沒什麽胃口,卻還是賞面努力吃了幾顆。此刻,簡直想把落到肚子裏的東西再吐出來,怎麽想,似乎都不大雅觀。嘉柔一雙眸子,頓時懊惱起來,咬牙說:

“早知是你買的,我絕不會吃的!”

瞧她神情,這倒和當日在遼東城內初見那一回重合地幾無區分了,天真無畏,一副和自己涇渭分明的姿態,把一張皎潔的小臉揚了,完全對向自己。

桓行簡哂笑:“甜嗎?”說著攥緊了她手腕,一擡,手指柔而纖長,他故意借月色打量,“這麽有骨氣的啊,你這雙手,除了會寫字繡花,也只能……”說著,腦子裏旖旎萬分,話頭一轉,“你這種骨氣餓兩頓就老實了。”

沒想到,嘉柔卻冷下臉回他:“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這種人,一定覺得這世上都是軟骨頭的多,再硬,也能給打磨掉。你都不讀史書的嗎?不知道這世上有人就是折而不彎的嗎?我告訴你,不必史書,我兄長就是這樣的人,你當然不懂,只會冷嘲熱諷,以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個樣的。”

她厲害起來,話跟串珠子似的滴溜溜一顆又一顆從她柔細的嗓子眼裏冒出來,滔滔不絕。桓行簡被她無端教訓一番,並不生氣,順水推舟一笑而已:

“好啊,明天一天的飯菜你都別吃了,對了,回去記得把耳朵先洗一洗。”

嘉柔心裏氣鼓鼓的,面上一怔,不過略作思考就知道他在揶揄自己,憋紅了臉:“你不用拿許由洗耳的典故排揎我,我倒想呢,可惜你家的水未必……”說到這,想她不曾見過大都督夫妻,姊姊又那麽好,連寶嬰姊姊幾個奴婢都待她溫柔親切,怎麽能說舞陽侯府裏的水就濁了呢?

話頭止住,嘉柔默不作聲了已經知道夏侯至明天要來,打定主意央求兄長帶自己走,可是,她不清白了回去又要怎麽才好呀?嘉柔惘然得要命,心頭狠狠一酸,眼淚欲墜,忍住了。

“夜深霜重,回去歇著吧。”桓行簡不把她小姑娘的話放心上,走上前,見她警覺一退,伸手便把人拽了過來,強制性地給她緊了緊身上單薄的披風,兩人挨得近了,他沉聲笑:

“知道你第一次受了疼,別怕,日後就不會了。”

嘉柔懵懂間沒明白後頭的話,可前面這句,呆呆反應過來了,登時就是一個寒噤。停了一瞬,桓行簡已然偏過頭來撬開她緊抿的唇,一手摟緊了,朝自己懷裏深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