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愁風月(1)(第2/3頁)

嘉柔驚詫擡眼,編貝一般的細白牙齒把櫻唇咬了咬,看桓行簡似笑不笑地注視著自己,羞赧搖首:“我不認得他,不過在剛來洛陽那天在銅駝街見過一面。”

桓行簡對她這副嬌羞情態只當看不見,身子略微一動:“你鐘意嗎?他今日當著你兄長的面提了這事。”

這一雙明眸頓時變得嬌怯婉轉,十分楚楚,嘉柔腦袋垂得像只小鴿子:“我……我不知道,我只聽兄長和姊姊的。”

“孩子話,”桓行簡笑她一句,“說的好像日後要跟人成親的是你兄長姊姊。”

嘉柔手裏的那本書頓時像塊燙手的紅炭了,想扔開,又怕蕭弼那個少年傷心,他注書多辛苦呀!這樣拂別人的心意總歸不好,於是,擡頭把個求助的目光看向桓行簡,也不知該怎麽說,就這麽水光瑩瑩地望著他。

他低首曖昧一笑,無意瞥到自己袍角上有處不短不長的撕裂。略作回想,當是下山時被荊棘刮破的。

“會針線嗎?”桓行簡一抖袍子從榻上下來,不等嘉柔回答,徑自走到門口一拍手,立在廊下的寶嬰忙提裙飛奔過來。

嘉柔疑惑,等他再進來,手裏已經捏著寶嬰隨時佩戴的荷包。那裏頭,裝著金針、線團這些零碎,揚手丟給嘉柔,說:“先替我縫上吧。”

荷包在半空中劃了半道流暢弧線,慌的嘉柔不自覺掉了書,雙手去接荷包,趔趄了下才穩穩抱在懷裏。

她一臉的進退維谷,見桓行簡好整以暇地坐在矮榻上,踢來具胡床,已經示意她過來了。

“怕我?”桓行簡柔聲問。

嘉柔點點頭,覺得不妥,又緊跟著搖了搖腦袋。

“補件衣裳,不折辱你吧?”他逗弄她一句,嘉柔不好意思笑了,輕挪腳步,小心翼翼側身坐下,荷包放膝頭,先比了比桓行簡的衣色,繼而纖白的手指把藏青的線挑出熟稔地走起針。

許是吃酒緣故,她那張臉,燒得越來越厲害,恨不能拿什麽東西來冰一冰才好。她定定心神,執著他的衣擺,縫補的極用心,桓行簡居高臨下在榻上看著腳邊的少女,臻首垂目,只留一頭烏黑油亮的青絲給他。

嘉柔心口直跳,眸子發餳,昏昏沉沉地又想睡覺,間或停下來拿手背貼了貼臉頰,去那份躁意。

荷包裏沒有篦刀,她湊近了,用牙把線頭咬斷手指在上頭撫了撫看是否平整。桓行簡靜靜看她許久,最後伸手擡起嘉柔白膩下頜,目視而笑:

“你這樣的女郎,世上只有一人能配得上你。”

迎上的這雙眼深處炙熱,定在自己臉上,嘉柔下意識拱起肩背,臉一別,又羞又恐地起身帶翻了胡床,聲線都顫了:

“我明天去找我兄長,那,那我也回涼州去。”

嘉柔這副樣子,完全像是慌亂中誤入獵場的小獸了,東一頭西一頭,想辦法突圍出去的失措。

“涼州有什麽好?怎比洛陽?”桓行簡不以為然一笑,“邊城而已。”

“並不,”嘉柔屏氣凝神,頓了一頓,才反駁他,“涼州有大漠雪山,有鷹擊長空,還有背馱著五湖四海通天下往來的駱駝,你沒去過涼州,沒見過那樣的山河。”

“哦?”桓行簡來了興致,或者,僅僅是為她這番不俗的措辭,便朝嘉柔露出一記鼓勵的笑容,“你說說,邊城那裏你還知道些什麽?”

那雙本清寒的眼,仿佛真的透上來的是笑意,嘉柔少女心性,暫時忘記先前的害怕,腦袋一偏,很認真地告訴他:

“從涼州再往西去,路上飛沙走石,風野得很,這個時令就能下雪,雪花大的像片席子,人要是迷了路,非常危險。一不小心,就變成了森森的白骨,很可怕。”

那雙明眸睜大,看得桓行簡忍俊不禁,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這麽戲謔地轉了兩轉,打趣她:

“風野得很啊,你這樣文弱的小姑娘是不是都被刮到大漠裏頭去了?”

聽得嘉柔噗嗤一聲樂了,帕子捂著嘴:“不是,大漠裏長著能喂駱駝的白草,還有禿鷲,沒有小姑娘。”

桓行簡嘴角噙笑,眸光微動:“我記得,你姊姊說你在洛陽住過幾年,洛陽有什麽難忘的事麽?”

嘉柔慢慢放下帕子,未免失態,靦腆斂了神色:“有,兄長帶我去看熹平石經,我很喜歡。那回,春光明媚,洛陽城暖洋洋的,銅駝街上熙熙攘攘熱鬧得很,兄長給我買糖水枇杷吃……”

說著那雙靈秀的眼一轉,便打住了,桓行簡的臉從剛才的頗有興致變作了一抹玩味:“你想嫁的人,是太初那樣的麽?”

這下把嘉柔問住了,她沒想過,兄長就是兄長呀……她束手無策地看看桓行簡,有些害羞,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外頭雨聲轉大,風過竹葉,瀟瀟不住,檐下鐵馬在風雨聲裏叮咚清脆,更襯得一室寂寂。桓行簡漫不經心地起身把剛才她甩掉了也忘掉了的書彎腰撿起,塞她手中:“時辰不早了,蕭弼注的《老子》值得一看你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