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4(第4/12頁)

但是,無論我們多努力,姬蒂至今也沒有出名,她現在還是在那些偏離市中心的档次不高的劇院演出——伊斯靈頓、馬裏波恩、巴特西、佩卡姆、哈克尼——繞著萊斯特廣場,在夜晚一個接一個的演出中穿越倫敦西區,但是從來沒有像她和沃爾特夢想的那樣,在阿爾罕布拉劇院和帝國劇院演出。

說句實話,對此我並不在意。姬蒂在倫敦的新事業沒有她期望的那麽卓越,我也為她感到遺憾,但私下裏也松了一口氣。我知道她有多聰明、多迷人、多可愛,盡管我一定程度上像沃爾特一樣想和世界共享她,但是更大程度上只想獨自秘密而安全地占有她。因為我敢肯定,如果她真的出名了,我就會失去她。我不喜歡她的歌迷給她送花,或者擠在後台入口索要照片和親吻。而更大的名氣會帶來更多的花束和親吻,我不相信她還會對紳士們的請柬一笑置之,我也不確定有一天,在那麽多崇拜她的女孩裏面,她不會遇到一個更喜歡的人……

如果她出名了,她就會更有錢。她或許會買一棟房子——那麽我們就不得不離開吉妮芙拉路,以及我們所有的新朋友。我們得離開這個小小的起居室,還得離開這張床,住進單獨的臥室。這個想法讓我難以忍受。我好不容易才適應了睡在姬蒂身邊,當她觸碰到我的時候,我不再顫抖、身體僵硬或者覺得難堪,而是學會了依偎在她懷裏,純真而自然地接受她的吻,有時甚至也吻回去。我慢慢習慣了她在我身邊熟睡或者光著身子。當我醒來,第一眼看到她在熹微晨光的陰影下安靜的臉龐時,我也不再驚奇地屏住呼吸。我看到過她脫衣服洗漱和換睡衣的樣子。現在我對她的身體和對我自己的一樣熟悉了——或許更加熟悉,真的,因為她的頭、脖子、手腕、後背、四肢(都和她的臉頰一樣圓潤而有雀斑),還有她的肌膚(有一種獨特的優雅,簡直就像另一件帥氣的套裝,度身定做的,穿起來非常舒服),都讓我覺得比我自己的更可愛,更迷人。

不,我一點也不想要有任何變化——盡管我了解到一些關於沃爾特的事,十分令人不安。

我們不可避免地和沃爾特一起度過了很多時光——在鄧迪太太的鋼琴旁唱歌,或在演出後和他共進晚餐——他不再只是姬蒂的經紀人了,而成了我們的一個朋友。我們不僅工作日和他在一起,周日也與他共度。最後,周日和沃爾特一起出門變成了習慣,我們開始注意聽著他的馬車來到吉妮芙拉路的聲響,他的靴子踏上我們閣樓的樓梯,他輕輕敲響我們客廳的門,還有他那傻裏傻氣的、誇張的問好。他會帶來一些新聞和小道消息,我們會去城裏,或者到城外;我們會一起散步——姬蒂挽著他的巨大的臂彎,我挽著他的另一條胳膊,而沃爾特像一個吵吵嚷嚷的叔叔,說話聲音很大,和善而充滿活力。

對此我並未多想,只是覺得愉快,直到某天我和姬蒂、西姆斯、珀西和“小心肝”一起吃早餐時聊起他。那是個周日,我和姬蒂都懶洋洋的,當西姆斯聽說我們是在等誰的時候,他大聲說:“我敢說,姬蒂,沃爾特一定是對你有點意思!我從沒見過他在哪個藝人身上花過這麽多時間。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你的情郎呢!”他說得如此坦然,但是我看到“小心肝”在笑,她瞟了珀西一眼——更糟糕的是,我看到姬蒂臉紅了,轉向一邊——我突然明白過來,他們都知道,而我真恨自己沒有早點猜到。過了半小時,當沃爾特出現在客廳的門前,把發亮的臉頰貼近姬蒂並說道,“吻我,凱特!”[23]我沒有笑,而是咬著嘴唇陷入了思索。

他有點愛上她了,事實上,或許還不只一點。我現在看出來了——看出他有時注視她的眼神是濕潤的,更詭異的是他會匆忙移開視線。我看到他抓住每個愚蠢的機會親吻她的手,或者把他那沉重、笨拙而充滿欲望的胳膊放在她苗條的肩膀上。我聽到有時他呼喚她的名字時,聲音變得更為甜蜜。現在我才發現這些——因為他的熱情同我一樣,只是我已對自己的這份感情習以為常。

我幾乎要同情他了,幾乎要喜愛他了。我不恨他,如果我恨,那只會是恨自己的鏡像,因為鏡子那麽清晰、嚴厲而可怕地映射出了自己的不完美。我也沒有記恨他在本該我陪伴姬蒂散步的時候出現。在某種程度上,他是我的對手,但奇怪的是,在他的陪伴下愛她變得更容易。有他在場,我就可以和他一樣大膽而感性。我們可以裝作崇拜她,這簡直和可以真的崇拜她一樣美好。

如果我仍舊渴望擁抱她卻顧慮重重——嗯,像我剛才說的,沃爾特對此也一樣,這便顯得我的謹慎和愛意是正常的,並且是正當的。她是個明星,我專屬的明星,這就夠了,像沃爾特一樣,我會永遠堅定不移地在我那固定而遙遠的軌道上圍繞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