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4(第2/12頁)

布利斯先生哼了一聲,攤手說:“親愛的,這是你在倫敦的首演!比你以往演出過的劇院都大!觀眾會知道你,你的名聲會傳開。你必須有耐心。很快他們就會專門買票來看你!”他說這些的時候,我看到經理眯著眼睛看著他,但姬蒂終於露出了微笑,“我看最好,”布利斯先生說,“現在,如果你們賞光,女士們,我想我們最好去吃點清淡的晚餐。清淡點兒的菜——或許,再來一大杯葡萄酒,巴特勒小姐,起泡酒應該有你想要的那種激情。”

他帶我們去了一家演員常去的餐廳,離劇院不遠,裏面坐滿了像他一樣穿著華麗背心的人,還有像姬蒂那樣袖口沾著油彩,眼角殘妝猶在的男孩女孩。似乎每張桌子都有個布利斯先生的朋友,當他走過的時候好多人跟他打招呼。但他沒有停下與他們聊天,只是朝大家揮了揮帽子。然後他帶我們到了一個雅座,喚來服務員點菜。點完後,他叫來身邊的一個服務員,對他耳語。然後服務員退下,片刻後取來一瓶香檳,布利斯先生動作誇張地拔出木塞。看到這一幕,附近的幾桌發出一陣歡呼,一個女人在笑聲和掌聲中唱起來:“她不想要雪莉酒,不想要啤酒,也不想要香檳,因為她不想喝醉出醜……”

我在想,到家後我要寄一張明信片:“我在一家劇院餐廳吃了晚餐,姬蒂在明星首演,他們說非常成功……”

布利斯先生和姬蒂在聊天,當我注意聽他們講話時,發現他們在聊很嚴肅的話題。

“現在,”布利斯先生說,“我要讓你做一件事,如果我不是劇院經紀人,我大概不好意思說。我想請你在城裏四處走走——你一定得幫她,阿斯特利小姐,”他看到我在看他,便補充說,“你們兩個必須一起在城裏四處走走,觀察一下男人!”

我看看姬蒂,眨了眨眼,她不確定地笑了笑說:“觀察男人?”

“仔細觀察他們!”布利斯先生看著一塊肉排說,“觀察他們的性格,他們的習慣,他們的舉止和走路姿勢。他們有什麽樣的過去?他們有什麽秘密?他們有沒有野心?他們有沒有希望和夢想?有沒有失去愛人?或者他們只是腳疼,只是肚子餓了?”他揮了揮手中的叉子,“你必須知道這些,必須模仿他們,讓觀眾看出來。”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明所以地問,“要改變姬蒂的表演?”

“我的意思是,阿斯特利小姐,拓寬姬蒂的戲路。她的女扮男裝演得很好了,但是不能一直戴著淡紫色的手套在伯靈頓拱廊商業街散步。”他又看了一眼姬蒂,然後拿餐巾擦了擦嘴,用更為確信的語氣說,“你覺得警察的制服怎麽樣?或者水手服?闊腿褲或者鑲珍珠的外套?”他轉向我,“想象一下,阿斯特利小姐,此刻服裝店裏那些帥氣的男裝還被壓在箱底,就等著姬蒂·巴特勒前去光顧,賦予它們生命!只要想想那些美麗非凡的布料——乳白色的精紡毛線,閃閃發光的絲綢,深紅色的天鵝絨和斜紋內襯;只要聽聽裁縫的剪刀剪斷布料的聲音,還有女裁縫的穿針引線;只要想象一下她打扮成水手、小販或者王子,大受好評……”

他終於停下來。姬蒂笑了,“布利斯先生,”她說,“我真相信你能說服一個只有一條胳膊的人去玩雜耍。”

他笑了,用手敲敲桌子,桌上的餐具叮當作響。原來他真的為一個客戶雇傭過一個獨臂的雜技演員,並給他開薪水——那個雜技演員非常成功,簡直就是琴科瓦利[21]第二:殘缺的身體,雙倍的技能!

一切都像他承諾的那樣進展著。他把我們送去服裝店和裁縫那裏,讓姬蒂穿上十幾種男裝,服裝做好以後,他又帶我們去找攝影師,讓她口含警察的哨子拍照,或者肩扛一杆來復槍,一條水手的纜繩。他找到適合這些服裝的歌曲,親自帶到吉妮芙拉路來,在鄧迪太太那架糟糕的舊鋼琴上演奏出來,讓姬蒂試唱,我們其他人傾聽並且提出意見。最重要的是他拿到了霍克斯頓、波普拉、基爾伯恩和鮑爾等地區的劇院合約。不到兩個星期,姬蒂就在倫敦站穩了腳跟。現在,她在明星劇院演出結束後不會換上普通女孩的衣服,而是由我幫她拿著外套和提籃,當她走下舞台,我們就一起跑到後台入口,坐上已經在那裏等候我們出發的馬車,穿過城市到下一個劇院。現在姬蒂不再一晚上只穿一套服裝,而是會換三四套。我作為她的服裝師也相當認真盡責,在樂隊間奏時替她解開扣子和拉鏈,而觀眾迫不及待地等著她再次出場。

當然,我們的作息時間相當不尋常,因為只要姬蒂一天晚上演兩場,或者三四場,我們就得十二點半到一點才能回到吉妮芙拉路,雖然身上又累又痛,我們依然沉浸在暈眩與狂熱中,因在午夜坐車橫穿城市,因在更衣室或舞台側翼坐立不安的候場。到家後我們會看到西姆斯或者珀西,還有“小心肝”和她的男女朋友們,都和我們一樣快活得滿面紅光,他們在鄧迪太太的廚房裏泡茶、沖可可粉,做威爾士幹酪或者煎餅。鄧迪太太也會出現,因為她多年來租房子給劇院藝人,早就習慣了劇院式作息——她會提議我們打牌、唱歌或者跳舞。在這棟房子裏,我喜歡唱歌且擁有一把好嗓子的秘密是瞞不住的,因此有時我也會和姬蒂合唱個一兩首。如今我從不在三點以前上床睡覺,也從不在早上九點或十點以前起床。我已迅速而徹底地,忘了牡蠣女孩的生活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