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10(第2/3頁)

“假如小妹是我的親妹妹或者女兒,她不聽話,我也把她趕出去了,不過……”

“那樣的話,她不是更要跑到啟少爺那裏去嗎?”幸子說著,眼眶很快就潮潤了。的確,如果這一方也拋棄妙子,禁止她出入,對於社會和奧畑家固然都交代得過去了,但這不等於主動招致丈夫最不願看到的結果嗎?

丈夫的意見是,小妹已是有獨立生活能力的二十九歲的女子,所以,想讓她按照我們想法行事是錯誤的。到底會怎麽樣,不妨把她推出去看一看,哪怕她因而和啟少爺同居也無辦法,如果連這些也要我們操心的話,那就沒完沒了。在幸子看來,就這樣給妙子打上“逐出家門”的烙印,想想都覺得可憐。迄今為止無論遇到什麽事情總在本家面前庇護妙子,現在就因為那點兒事把她攆出去嗎?丈夫未免把這位妹妹想得太壞了。別看小妹那個樣子,怎麽說還是名門閨秀,是個心地柔弱、人品優秀的女子。幸子可憐這位從小就喪失了母愛的妹妹,雖然做得還有欠缺,但是一直代替母親疼愛著她,決不能在要為母親辦法事的時候把她趕出家門。

“我也不是說非那樣做不可嘛。”貞之助看著妻子的眼睛,有點狼狽地說,“我說的是一種假說,是說假設小妹是我親妹妹的話……”

“這件事你就讓我來處理吧……等姐姐來了,我悄悄說給她聽,讓她知道就行了……”

可是,幸子心中卻是這樣打算的:是否告訴姐姐到時候再說,反正不把二十四號的法事順利辦完不提此事。

二十二號姐姐一行到達蘆屋當晚,幸子只跟雪子單獨談了這事,想聽聽她的意見。雪子說:“他們能重修舊好總是好事。不必把啟少爺被趕出家門的事看得那樣嚴重,雖說他拿了東西,拿自己店裏的究竟不同於偷別人的。這種事情他是幹得出來的。斷絕關系恐怕也是一時的懲戒,大概不久就會饒恕他吧。如果他們不在外面招搖,只是暗中來往,我們就不必深究。只是,最好還是別跟姐姐說,你跟她說了,她肯定會告訴姐夫。”

幸子雖然覺得和本家對著幹並不太好,但總覺得這次法事有不足之處,所以一是為了彌補其不足,二是為了慰勞久別重逢的姐姐,打算在善慶寺的聚會之後,姐妹們單獨辦一個小規模的紀念活動。決定在法事完後的第三天即二十六號,選定父母生前關系密切的播半的一個客廳,連貞之助也請他回避,除了姐姐和她們三個妹妹外,只邀請富永姑母和她的女兒染子。余興節目,決定請菊岡檢校和女兒德子。演出的節目有德子伴奏、妙子跳舞的《袖香爐》[139],檢校用三味線、幸子用古琴演奏的《殘月》[140]。半月前就做出了這個決定,那以後,幸子急忙在家裏練琴,而妙子也每天上大阪的作稻師傅那裏練習舞蹈。

姐姐二十二號到神戶後,二十三號一大早就起來了,只帶上梅子出去買東西、挨家挨戶問候親朋,應邀在什麽地方吃過晚飯才回來。

二十四號當天,姐姐、正雄、梅子、貞之助夫婦、悅子、雪子和妙子八人,還帶了阿春,八點半就出了門。婦女全都穿了印有家徽的禮服:姐姐是黑紡綢,幸子以下三姐妹都是紫色縐綢,只是顏色深淺略異,阿春是黑紫色撚線綢。途中,在阪急線的夙川站,卡塔莉娜的哥哥基裏連科走上車來,他下穿短褲、露出毛茸茸的大腿,看到車廂內這幾位乘客服裝色彩紛呈,他突然一下睜大了眼睛,他走到貞之助一行前面,揪住了吊環:“這是上哪兒去呀?”他微微彎了彎腰問:“今天大家可都到齊了。”

“今天是我內人的母親逝世紀念日,大家一起去寺廟參拜。”

“啊,令嶽母什麽時候去世的?”

“已經二十三年了。”妙子回答。

“基裏連科先生,卡塔莉娜小姐有信來嗎?”幸子問。

“對對,我忘了。最近來信還寫了向你們問好呢。卡塔莉娜現在在英國。”

“已經不在柏林了嗎?”

“在柏林沒待多久,很快就去英國了,還見著她女兒了呢。”

“那可真好呀,在英國幹什麽工作呢?”

“在倫敦的一家保險公司工作,做公司經理的秘書。”

“那麽說,和女兒在一起生活了?”貞之助問。

“不,還沒有。為了把女兒要回來,正在打官司。”

“是嗎?那可真是……”

“您下次寫信時,請代我們向她問好。”

“行,不過因為打仗,寄信也要很長的時間吧。”

“你媽媽一定擔心她吧?”妙子說,“倫敦也快要遭空襲了。”

“但是不用擔心,我妹妹膽子大著呢。”基裏連科也用大阪方言回答。

還記得當年播半的豪華場面的人,都會感到這次法事後的宴會未免寒酸,善慶寺的客廳是打通了的三間大居室,坐上四十來號人就餐,也並不顯得怎麽冷清。除親戚外,還有幾個經常來往的人,如木匠師傅塚田以及代表音爺爺的莊吉等,船場時代的職員也有兩三人出席。宴席間的招待工作,理應由鶴子和幾個妹妹承當,卻由堂姐妹、阿春和莊吉的妻子等人代勞了,姐妹們幾乎沒動什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