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10

幸子見妙子不肯多說,不高興她細問似的,從此就沒再提奧畑這件事了。可是,了解這些情況以後回過頭來再看,幸子就看出一些端倪來了。近來,妙子經常很晚才回來,在什麽地方待那樣久也不清楚,雖然還住在家裏卻又不像是這個家庭的一員。個中原因,都可以由此說明。還有,妙子近來回家後往往不洗澡了,而看她的臉色肯定是在什麽地方洗過了。她本來不惜在穿戴上花錢,但自從和板倉相好以後,感到有存錢的必要而注意節約了,甚至燙發也盡可能去便宜的美容院。最近,她從化妝到衣裳、飾物,又引人注目地變奢華了。幸子還注意到,她的手表、戒指、手提包、煙盒、打火機等,在這兩個月內全都更新換代了。妙子原來用的那架照相機,就是板倉生前愛用的那部徠卡(曾在大阪三越百貨店的八樓被奧畑摔到地上,有那麽一段復雜經歷的照相機,後來由板倉請人修好並繼續使用),在死者“五七”後,由他岡山的家屬送給妙子作為紀念。妙子一時好像經常帶著它出門,而最近換了一部嶄新的克羅姆徠卡。

最初,幸子想得很簡單,以為是戀人之死而使其人生觀為之一變,放棄了存錢的打算而大手大腳花錢。但實際上也不是這麽簡單。比如說,妙子早就沒有制作偶人了,聽說不知什麽時候連夙川的工作室也轉讓給徒弟了,裁剪學院也似乎不太去了。幸子本想把這些事暫且放在心裏,從旁觀察一段時間再說,然而,妙子這樣公開地與奧畑來往,兩個人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說不定什麽時候會被貞之助撞著。丈夫本來就十分厭惡奧畑,如果知道這件事後肯定會有不滿。幸子考慮到這一點,有一天向丈夫講了這事。

不出所料,丈夫滿臉的不高興。兩三天後的一個早晨,貞之助對走進書房來的幸子說:“你坐一會兒,我從某個地方打聽到啟少爺被家裏攆出來的內情了。”貞之助說,“前幾天聽到你說的那些情況,我就覺得有問題,所以請人去調查了。原來是他和奧畑商店的店員合夥偷了店裏的東西,而且還不止一次。以前也有一兩次,據說那時都是由母親求情,他哥哥才饒了他。可是這一次母親去世了,又因為是重犯,他哥哥大發雷霆,說是要控告他;只是有人求情,好歹等到過了母親的‘五七’,就把他攆出了家門。”

貞之助又說:“小妹究竟是否知道這件事,我也不清楚。只是本家也好,你也好,既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是不是要改變想讓小妹和啟少爺結合的想法?特別是像姐夫那樣的人,聽到這件事後肯定會改變主意。直到現在,姐夫和你們都很寬容地看待小妹和他的交往,甚至內心好像還為此而高興,都是因為你們認為最好是讓他倆結婚。如果放棄了這種想法,我認為再讓他們這樣交往下去是不合適的。即使你和姐姐、雪子都認為,與其讓小妹嫁給一個身份不明、不三不四的男人還不如嫁給啟少爺,姐夫也絕不會同意。除非他哥哥饒恕了他,在此基礎上,他和小妹的婚姻得到奧畑家的承認,並且正式結婚,否則姐夫是不會首肯的。因此,讓他們這樣交往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另外,過去奧畑家有母親和哥哥監督他還要好一點,現在他已經被趕出家門,住在獨立的一棟小房子裏,可以為所欲為,所以更為棘手。也許被驅逐出來的時候得了一點生活費,結果他把它當成求之不得的好事,不計後果,罄其所有地揮霍,而且小妹會不會也多少花了他一些錢呢?如果小妹對他的感情不是愛的話,我雖然不願意惡意揣測,但是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很難理解為單純的憐憫,也可以做更壞的解釋。放任小妹這樣混下去,萬一兩個人糊裏糊塗地同居了又怎麽辦呢?不!即使不發展到那種程度,只要小妹成天泡在西宮的那棟房子裏的事,讓啟少爺的哥哥知道了,他又會怎樣看我們呢?小妹被說得不名不譽固然在所難免,連我們這些監護者也會遭白眼吧?”貞之助還說,“我過去對小妹的行為一直采取旁觀的態度,這一次我也不想積極幹預。不過,如果小妹繼續和他這樣交往,希望你能跟本家說一聲,征得他們的許可,至少也要得到他們默認才行。否則,這一次我們在本家面前可無法交代了。”

實際上,貞之助最近開始打高爾夫球了,經常在茨木俱樂部碰見奧畑的哥哥,他怕到時候會難堪。這也似乎是他的顧慮之一。

“不過,你認為本家能默認嗎?”

“這個嘛,不大可能。”

“那怎麽辦呢?”

“可能還得讓小妹和他斷絕來往。”

“如果真斷了就好了,可是,要是他們秘密來往的話……”